“小四爸,你老婆娘都走了你還買這么東西,你要吃到明年過年了。
”高腳桿手上織著毛衣,嘴上也不閑著。“吃不了,老子喂狗,要你管。
”劉小四木著臉,說話也帶了幾分火氣。“你的老婆娘走了,心里難受了吧,
你說你這桿老槍,怕是磨掉皮了吧。這以后啊,你就只有戳枕頭了。”牙狗今天也沒事,
專等著看劉小四的笑話呢。對于這些小輩的笑話,劉小四實在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
他心里難受著呢。“劉小四,你說你,你撿個婆娘還對她那么好,好吃好喝好穿的待著,
結果人家一抬腳就走了。說你瓜吧,你還當自己是朵花。”黑油罐撇著一張嘴,
滿臉的不值得,“你說,人家兒子給你錢你還不要,你真是瓜到家了。
”“你娃倒是不瓜,你兒子也不瓜,你兩爺子的架沒打完,今天晚上接著打啊。
”劉小四可是逮著撒氣的機會了,這黑油罐就是湊過來找罵啊。
王四姐麻將館里打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都圍過來詢問劉小四。有些是善意的憐憫,
有些是惡意的取笑。劉小四腦袋里嗡嗡亂響,像是打翻了幾百個蜂桶。那些話語,
像是一條條鞭子抽在他的心上。七老漢來氣了,這幫人也真是的,
看著別人難受自己就高興,真不知道這人心是怎么長的。“一個一個的給老子滾開點,
你們******,你們就不能夠說一點好聽的啊。滾遠點,滾回你媽懷里撮奶去。
”七老漢心疼劉小四,還像小時候一樣護著他。“走啦,小四,回家,
不要理會這些家伙。”劉小四跟著七老漢往家走,身后傳來那些人嘰嘰喳喳的話語,
嘻嘻哈哈的笑聲,像是一群聒噪的老母雞。“小四啊,我把東西放下了,
你自己要是難受,中午到我那里來,我們哥倆喝幾杯,喝醉了,什么都忘記了。
”七老漢把劉小四裝年貨的背篼放在他的廚房里。看劉小四還是悶著不出聲,
七老漢又說:“想開點,你啊,就當明秋他媽沒有來過,就當你從來沒有見過她。
這么幾十年,你不是一樣過來過了嘛。”“七哥,還是你對我好。
”劉小四把頭伏在七老漢懷里,抑制不住的哭起來。對著他親親的干哥哥,
劉小四再也不用顧忌什么臉面,那些偽裝的堅強瞬間土崩瓦解。
七老漢比劉小四高了一個頭,他伸出手臂摟著劉小四,
仿佛又看到那個受了欺負在自己懷里哭泣的孩子。那時候,那個白凈瘦弱的孩子,
總是讓他心尖尖都疼。“行了,莫哭了,都老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讓村里那些小輩笑話你呢。”七老漢伸手揉揉劉小四的頭,
小時候自己這樣親昵的舉動很快就會讓劉小四平靜下來。
劉小四的頭發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的柔滑,像絲綢一樣讓他總想摸一把,
他的黑發中已經夾雜了不少白發了。七老漢輕輕的嘆了口氣,
沒想到最后還是老哥倆才能夠彼此安慰。“七哥,我怎么能夠當她沒有來過呢,
這屋里哪里都是她的影子。她在洗衣石上洗過衣服,在廚房里做過飯,在院子里喂雞喂鴨,
我一閉上眼哪里都是她的影子。”“你說老天爺是不是折磨我啊。
要是身邊一直沒有過女人,不知道兩個人過日子的好,我就不去想那些東西了。可是,
這東西就像是鴉片,嘗過了就會上癮的,就會忘不掉的。”“她走了,什么也沒有留下,
卻把我的心挖一塊走了。我的心頭少了一塊肉了,痛啊。七哥,真的痛啊!
”劉小四像是一個絮絮叨叨的老婆子,一邊說,一邊哭。弄得七老漢心里也酸酸的。
七老漢沒有想到劉小四對這個撿來的婆娘用情這么的深。
就像一個小孩子忽然抓住了一個五彩繽紛的肥皂泡,小心翼翼的呵護著,
可是那美麗的泡沫最終還是破滅了。七老娘走的時候,七老漢心里都沒有這樣過。
那時候他心里還有一絲竊喜,老婆子終于是解脫了,不用遭罪了,自己也不用受折磨了。
可是如今,他倒是寧愿七老娘還躺在那張床上,天天自己端屎倒尿的,
那至少家里還有一些人氣。不像現在,回到家,吃過飯看,一個人對著四壁墻,
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有時候,自己看著電視睡著了,天亮醒來,電視還開著。“行了,
小四。這明秋的媽本來就有自己的家,能夠跟你這段時間也算老天可憐你,你就知足吧。
莫哭了,人家兒子找來了,你總不能夠厚著臉皮跟著一起去吧。再說了,
你跟人家也是沒名沒分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七哥,理是這么個理,
可是我心里就是難受啊。”“好了,你這樣哭,七哥心里也不好受啊。
”七老漢拍著劉小四的頭,像是哄孩子一樣。“嗯,七哥,我不哭了,你回去吧。
”劉小四從七老漢懷里抬起頭來。七哥也老了,雖然他的懷抱還讓劉小四感到溫暖暖,
可是畢竟不是年輕時的七哥了。劉小四有些羞愧自己讓七老漢擔心。“嗯,這樣才好啊。
”七老漢伸手去擦劉小四臉上的淚水,溫暖的笑容蕩漾在臉上,
那些記錄著歲月滄桑的皺紋也隨著舒展開來。老年的七老漢還殘留著年輕時的風采,
笑起來還是那么的好看。“真的不哭了?”“不哭了。”“我回去了?
”“你回去吧。”七老漢離開了劉小四的家,想起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不由得又笑了,仿佛又回到了清貧卻快樂的童年時候。
劉小四把背篼里的年貨一樣一樣的拿出來,那些都是明秋的媽說的她喜歡吃的。
買東西時,女人歡快的笑臉又浮現劉小四面前。她笑的那么好看,在劉小四眼里,
仙女一樣的美。劉小四沒有讀過多少書,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女人的美,就覺得明秋的媽,
哪兒,哪兒都美,就跟仙女一樣。只是這仙女終于還是飄上云端,飄走了。灶臺邊,
再也看不到她忙碌的身影。院子里,再也聽不到她呼喚雞鴨時清脆的聲音。枕席邊,
再也觸摸不到她溫潤的水一樣的身子。那些她唱過的戲曲,再也聽不到了。她輕舒喉嗓,
那娓娓的唱詞,珍珠落盤,流水輕濺;她舉手投足,腰肢婉轉,行云流水;她眼波流轉,
風情無限,花開滿園。“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綠水青山帶笑顏……”“為救李郎離家園,
誰料皇榜中狀元……”劉小四唱起女人曾經唱過的戲詞,只是他荒腔走板,
只是他嗓音粗啞,只是他身形笨拙,哪里有那女人半分的韻致,
倒是自己被這鬼哭狼嚎的唱腔嚇著了。那女人走了,劉小四的心也空了。
更新時間:2024-06-02 06:3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