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順風找工作的事越來越不順利，一連兩個星期，他連一次面試的機會都沒有得到。

房東三番五次上門堵他催交房租，他說盡好話才勉強搪塞了過去。

現(xiàn)在他身上也只剩下兩三百塊錢，再這樣耗下去，過不了幾天，房東一定會把他趕出去。

徐順風覺得網(wǎng)上找工作行不通，他就每天清晨早早出門，沿街尋找，

看哪里貼著招工的消息。他邊走邊找，

看到什么地方貼著招工的信息就興沖沖的跑進去問人家，可人家一看他身形瘦弱干癟，

就連連擺手，不論他怎么說，都不肯用他。有一次，他路過一家酒店，

看到窗口上貼著招聘傳菜生的信息，他問了保安來到人事部。

幾個坐在辦公室里的人目光如刀子一樣的看著他，負責招聘的男人斜眼瞅了他一眼，

說了句：“我們不招男服務員。”徐順風上樓的時候，明明看到大廳里有許多男服務員，

但人家這么說，他也沒辦法，張嘴‘噢’了一聲，四下看看，發(fā)現(xiàn)沒人再看他。

他尷尬的點著頭退了出去，剛一出門，就聽到屋里傳出幾句談話——“切，

招也不能招這樣的，死在咱這怎辦？”另一女人聽了，咯咯嬌笑：“你小點聲，

人還沒走遠呢！”這些話像幾根細針一樣傳進徐順風的耳中，順著他的耳道又刺進心里。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鞋面，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

快步走進電梯出了樓……外面寒風凜冽，街道兩旁高大粗壯的梧桐樹葉落殆盡。

人們裹著風衣，戴著口罩，把自己的身體包得嚴嚴實實，

神色嚴肅行色匆忙的直奔每個人的目的地。整整一個下午，徐順風縮著脖子，

漫無目的的在街邊溜達，他手揣在褲子里，指間觸著褲兜里那幾張皺巴巴的小紙票，

心里五味雜陳。眼看天色漸晚，

徐順風望見街邊包子鋪門前的蒸屜里冒出白花花熱騰騰的水汽，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唾沫，

裝作沒聽到肚子里蛙叫般的抗議，仍舊向前挪動著雙腿，就像一只離群覓食的孤獸，

眼睛前后左右不住的在昏暗的夜色中四處亂尋。滿眼焦黃暗黑中，他尋到了一抹綠色。

那張寫滿紅字的翠綠色廣告紙歪歪斜斜的貼在一個小飯館的玻璃門上，

紅配綠的顏色顯得格外俗氣，但標頭上‘誠聘’兩個黃色大字此刻在徐順風看來卻十分好看。

他推門進去，見這小飯館不過幾十平米，里面陳設簡陋，兩三個食客正在桌前交談，

柜臺里坐著一個矮胖的短發(fā)中年女人。那婦女兩只眼睛被厚厚的眼皮包住，

只留出一條細縫，在配上兩條深紅色的濃重紋眉，看上去活像動畫片里的海妖女巫。

她見徐順風進來，滿臉堆笑，忙問徐順風要吃點什么，徐順風支支吾吾，說明了來意。

婦女收起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徐順風一會，挑起了眉毛。“你有健康證嗎？

沒有健康證，工資折半，刷碗傳菜搬貨打掃衛(wèi)生，一個月一千八，干不干？

”徐順風吞吞吐吐地說：“能先付一半嗎？”老板娘沒說話，帶著徐順風來到后廚，

進了一個小屋，挑起臟污的白門簾，徐順風透過簾子，見屋里地上擺著兩大鐵盆碗碟，

地上的塑膠水管里還汩汩往外留著清水。一個姑娘正坐在小板凳上，

雙手泡在水里正在洗洗涮涮。老板娘挑起兩道假眉，

肥嘟嘟的嘴唇說起話來像兩條涌動的香腸：“美子，給他拿個凳，教他怎么洗。

”那姑娘抬起頭看著徐順風，一雙大眼睛像十五的月亮一樣，

她從身后抽出一個小木凳放在大盆旁邊說：“坐吧，今天這些都要洗完才能下班呢！”說完，

微微一笑。這笑容就像一陣春風吹進了徐順風的心里。

徐順風也不知道這樣小小的飯館里哪里來的這么多的碗碟，兩三個大鐵盆裝的滿滿的，

徐順風洗的手都白白的皺起了皮，但他一點都不覺得累，原因除了找到工作的喜悅外，

還有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姑娘。徐順風洗了兩個小時，跟那姑娘也聊了兩個小時。

這個姑娘姓朱，叫朱可美，也是從村里來這打工的，家里是地地道道的農民，

還有個上小學的弟弟，朱可美算不上漂亮，但屬于耐看的那種，唯一的毛病就是腿有點跛，

走起路來不太協(xié)調，據(jù)她自己說是小時候從拖拉機上摔了下來，腿傷了，又沒有好大夫，

就落下了這個毛病，她提起這些往事，倒是一點都不在乎。“那年我瘸了以后，

同村的孩子就跑過來叫我瘸腿豬，我也不怕他們，我就撿土塊扔他們，

叫我家的老黃狗咬他們。”朱可美動作麻利的把洗好的一摞碗碟放到鋼案上，

又回身坐在小板凳，一邊洗泡在水中的碗碟，嘴里一邊嘟囔。“不過我家的老黃太笨啦！

它聽不懂我的話，只知道搖著尾巴在我身邊轉來轉去……除了這事，老天對我算是很好了，

我爹身子結實，我弟弟又懂事學習又好，雖然老板娘對我也很好，但我在這待不久的，

我在這洗碗只是暫時的，以后我也打算開個飯館，自己當老板，現(xiàn)在就是在這學一學。

”朱可美說完，又是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兩排牙齒。

徐順風的身邊很少有人愿意跟他講這么多的話，朱可美的健談讓徐順風覺得很快樂，

這樣安靜的小屋，這樣友善的同事，這讓徐順風暫時忘卻眼前的煩惱，

盡管他的手浸在油膩膩的冷水里幾乎快失去知覺，但他心里還是異常開心。“風哥，

你一看就是個老實人。”朱可美嘴里冒出陣陣白氣：“可惜跟我一樣，人好命不濟……不過，

老天是不會虧待善人的。”徐順風聽著朱可美的話，心里泛起一陣陣暖意。

朱可美見徐順風沒有說話，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傷到了徐順風，忙說：“風哥，

你喜歡吃臘肉炒青椒嗎？”徐順風說：“沒吃過，好吃嗎？

”朱可美津津有味的說起來：“臘肉知道嗎？就是風干的肉塊，油浸浸的可香了，

我吃過一次就忘不了了，尤其是臘肉配上青椒，又辣又香，就著饅頭吃，我能吃一大碗。

”徐順風聽她說的興致勃勃，笑著說：“我沒吃過。”朱可美說：“沒吃過？沒事，

我做給你吃，等明天我給你帶過來嘗嘗，我的手藝可好了！

”徐順風吞吞吐吐的說：“我……我給你錢。”朱可美聽了，

手背捂著嘴哈哈笑起來，說：“我不要你給錢，我也好久沒吃了，我明天做給自己吃，

順便給你帶一些來，好不好？”徐順風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是傻笑著點著頭。

更新時間：2024-06-05 16:4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