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乃靖女士是經吳守南的夫人介紹給唐文采認識的。吳夫人也姓陳，嬌小可愛，
滿臉血管瘤黑痣老年紋和雀斑。吳家大公子成家立業后，總嫌她絮叨怎樣傳宗接代，
氣憤之余的她就返聘到院里，負責收發信件、整理院系榮譽，兼顧老吳秘書的雜事。
老陳雖滿頭灰發卻是熱心腸，最大愛好是自愿做成人之美的喜事，興趣使然，
她對年輕同事同仁的身世家事頗為關注，鰥寡孤獨者的故事也似顧過私人偵探了然于心。
以至如今的秦山職業學院，除了老伴早亡女兒一直阻撓再婚的大老張副工程師，
執拗靦腆搞獨身主義的無法理解的同事，基本都家合美滿，兒孫滿堂了。
用楊工的話說：不做媒婆可惜了！
唐文采就是剛進綜合辦公室陳夫人一眼看好的：“長相個頭雖一般，不過，
眼里露著忠厚誠懇，不是個花哩胡哨的人！”屢次的婉言并不能挫敗院長夫人的熱情，
除了大老張，楊工，甚至吳老院長也親自出馬被用作牽絲搭橋的紅線。那男女的事還能不成？
為搭訕男女，陳夫人也喜歡參加秦山市婦聯組織的各種相親會議，
沈思卿就是從一位婦聯姐妹手中給唐文采物色到的。至于秦山學院年輕沖動的學生們，
當然不必紅繩鵲橋，這就難怪偌大的校園難尋孤男寡女的身影了。院長囑咐要早到，
要彬彬有禮，不能問讓女士尷尬的年齡，說邀請陳乃靖是為婚姻大事，
說這次是市委沈達副書記的梅夫人組織的，說趁機還有一些重要事情借機談談，啰哩啰唆，
是和唐文采談還是陳小姐談，吳院長含混著倒沒說清楚。唐文采不敢怠慢，
下班后換了件嶄新的襯衫，認真擦拭了皮鞋急匆匆就到了。離會面的時間還早，
女士還要延時赴約，弄得唐文采好一陣干著急。吳院長的客廳古樸雅致，布置精巧，
充滿書香味。進門是梨花木花格玄關，后面有一長條魚缸嘩嘩流著氧氣水，走過門廊，
右面的博物架上擺滿青銅、玉雕、瓷器、厚書，深處的小陽臺則擺了一重木雕茶幾，
上面放著哥窯裂花小茶具，三個木質方凳圍在四周。
客廳主墻上掛一副框裱的和藹然可親道人游山像，下面是褐色圓角真皮沙發。
大知識分子家沒有遒勁的書法，欣賞久了總無法恭維的別扭。
唐文采想贊美慈眉善目道家的功績，因不知名又不知從何說起。
書架上的專業書籍加豐富的真品寶物沒有隨便的消磨時光的雜志來得自然，
這讓唐文采很難打發等待的時光。吳院長見唐文采沒拿水果，很不高興，
依然自顧整理茶幾漫不經心道：“坐，隨便坐！
”纖塵不染還在整理的家根本不適合隨便，沒地方的唐文采渾身不自在，
他有千頭萬緒需要忙亂的院長交代一番，就跟在吳院長屁股后面直伸手。
陳夫人一邊收拾茶具，一邊像當年介紹沈思卿一樣，
給唐文采敘述陳乃靖的容貌、氣質、背景、公司，
弄得唐文采心里直嘀咕：“這個活寶老太婆不是糊涂到以為我還是單身吧？
”吳院長不聲不響，走進書房，他戴上花鏡，把一本厚重的字典放進博古架又拿到桌上，
放左邊，想想又挪到窗臺。他終歸沉不住氣，慢慢轉向客廳道：“小陳女士，嗯，啊，
真正的、實實在在的年輕有為！巾幗不讓須眉，有創業精神的！女強人，啊！女強人！
”唐文采更是霧里看花，嘻嘻迎合道：“聽說過，知道！吳院長，是親戚？
您可不能讓我犯重婚罪呀！”院長和夫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四眼一對，
恍然大悟笑得全露出了金牙。“哎呀呀！小唐，忘告訴你，還思慮著你早知道哩！呵呵，
我不是一直琢磨著讓陳小姐和咱們聯手搞民辦學校的事！那次不是在院里說過嗎！
”這次換唐文采恍然了，可不能怪唐文采，是老吳混淆，那次因接電話，
這個念頭只在他腦中突發奇想一閃而過，并未公布于眾。“萬鑫集團如果愿意合作，
我們就會開創公私聯辦的先例，他們實力這么強，我們的檔次也就能上去。哎，
現在形勢逼人啊！不過，我覺得，作為一個很有想法的女強人，
她會步沈伯之先生之后塵看到這既流芳百世，又充滿商機合作前景的！”這時，
陳夫人停下手中的抹布，走過來神秘地伏到唐文采的耳邊，
生怕老吳會泄密一般補充道：“你不知道？萬鑫公司，
就是整天在電視里做小女孩從塑料管中跑出來廣告那個！現在是十強民營企業！
就是這個小陳，聽梅姐說是市里的杰出青年，明星企業家！哎吆吆，她和咱們淵源很深，
先前做秦礦后勤保障處供應商時，還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那時你還沒進秦院哩！
不然…呵呵！那會兒，秦礦多風光，國營大型企業，
衛生紙、洗衣粉、工作服、孩子上學什么都包。記得和她拉家常，還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
當時，我就看好她，給機械自動化的付國偉介紹，那個心高氣傲的小研究生還嫌人家文憑低，
你看看！現在!人家已成集商貿、餐飲、物流、化工各大賺錢行業為一體的大企業家了！
嘖嘖，秦山城這邊那片萬鑫集團公司，厲害了！老吳想搞什么民辦學院，想和人家合作，
我覺得先前行，現在，也許不能急功近利，陳小姐很可能不屑一顧哩！不過，有我的面皮，
加上梅姐恰有事求我，我給守南說，他就愛胡尋思，竟想些借雞生蛋的事！你可別跟外人講，
陳小姐年輕時搞事業，后來有了成就當然挑剔嘍，這不，高不成低不就，選來選去，
選老了自己，這都成梅姐心病啦！我覺得這是個突破口！呵！誰叫我愛管閑事呢！
根據她的條件，我和守南琢磨著你們年齡段的同學朋友應該能和她湊合個婚姻！
你”唐文采連想都沒想，一下站起來：“不行不行！我這年齡，
不是小孩子上幼兒園就是有問題的，哪還沒戀愛的！”院長沒等唐文采說完，
過來摁了他的肩膀道：“你看你看！集思廣益嘛，就是想通過個方式，聯絡一下感情，
商量嘛，看你！聽聽她對搞民辦學院有沒有興趣，昨天你還和老楊說有個留學的同學剛回來？
留洋的人一般難湊合吧，發動一下可利用的朋友！啊，物色個標準高、條件好的，
可別讓人家認為我們小覷！”“應酬這事，院…院長，你是知道的，當年還是您，
我最不善于…”唐文采還沒聽完就打退堂鼓，他有點結巴，想起第一次，
院長陳夫人硬把他和沈思卿留在局促臥室獨處的尷尬。“她，這，還不誤會了？
留學同學早結婚了，是…”因為沈思卿那次，
唐文采與陌生人特別是陌生女性打交道心理總有些虛怵，有點難過的檻。“誤會什么？
我們是來談合作，又不是給她介紹你！”院長夫人也過來和當年一樣摁住唐文采，
吳院長則露出不悅，有些批評味道說：“小唐，老陳這次可不是狗拿耗子，
我們不是需要個切入點嘛！自從秦礦和秦院搞得若離若棄，我就有了這個意思，
秦山礦業效益這么差，咱們的獎金待遇怎么辦？小遲小王等人搞兼職我不是不知道，
為什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法子呀！我拴人家在秦院有啥用？這次你可得支持！
秦礦說不定就明天，資不抵債，他不放我們，我們也得放棄它！以后咱們怎么辦？推給地方？
秦山市這么個小縣城能養活秦院？分離、自負盈虧是早晚的事，沒法子，我得為學院考慮啊！
你沒見，我們那條整天石塵飛揚的學府路？秦礦門衛都撤了，落魄啊！院里要變革發展，
我們也要開拓進取，只能八仙過海，各顯其能了！嗯，現在，只要一個合作單位，啟動資金！
啊，我考察好久了，咱們就來個短平快的培訓性質的辦學，最易成功的！就是搞不好，
還可回來在院里混日子嘛，國家至少給我們開工資吧！能干點啥現在趕緊啟動干點啥！
冶煉、機械制造、農機維修這些傳統的項目我們不摻和，現在效益也不好，
經商、搞有色金屬、搞化工？連講授專業的電子技術我們都是門外漢！何況…難啊！
辦學咱們是有經驗的！啊，從熟悉的行業入手才能成功。哎！你說我怎么辦！
就是地方真接手學院，我們難道整天盯著人家臉色吃飯？還是自己強壯了好！前段時間，
我到一個民辦學院取了經，只是第一步，敢投入，地方、資金、人員，啊！對了，
院里那些計算機該淘汰了吧！算了！不然…也能！
”老吳激動的心這時平靜下來：“小唐啊，你業務上不錯，師資我們有啊，
就是地方和啟動資金，管理咱不愁！說實話，怎么我也不能拉下臉來辭了公職當另類吧！
這種私立學院需要一個主心骨的管理人員，當然，我也不是讓你辭職，就是想讓你靠一靠，
盡力管理一下這個學校。咱們先說開，按股份合作，啊！至少和小遲一樣也不錯，
公私現在是很難分清楚的，秦院怎么也不是咱們的。兼職，對，兼職！
我覺得你來做民辦學院的管理很合適！工資再少秦礦也開給咱們，啊，說得難聽些，
干不干都一樣嘛！我們賺一點是一點！院里本來輕松，我嘛，當然，三兩年就退了，到時，
啊！不過現在，院里我是不能抽身的！你年輕，年富力強，
我的意思是咱們可以給學生提供先進的電腦培訓、金融財會教學等等！啊！
任何時候別人是不可能讓我們坐享漁翁之利的，
我們也不能讓那些拐九個彎和計算機、網絡有點聯系的旁人搞了先，地方我物色了幾處，
最關鍵的是啟動資金！哎！錢有著落我們就開工，師資是最沒問題的，現成的嘛！
現今關鍵是第一筆投資，合作單位，至少得上一批設備，地方、桌凳、人員工資，
這種事需一個有名頭的人站在前面，我思前想后，萬鑫集團最合適不過，就是這個小陳，
她給秦礦做過供應商，知道秦院的現狀，她對教育是有情懷的！只要陳小姐愿意合作，
解決了首批資金，肯出面，第一步我們就邁出去啦。這可是雙贏，我們好搞點自己的事，
以后不至于讓秦礦像垃圾一樣扔出去，至于婚姻…”吳院長停了一下，
主要想著：成不成功是另一回事…“有桌椅、計算機就能辦民辦學學院？不是開個網吧？
”唐文采覺得不那么簡單！這幾年，院里學生越來越差，
教育主管部門也一直提職業道德自律方面的要求，不管如何，秦山礦業還給秦院開著工資，
怎么還算個大院校，那么多學生，事務紛繁復雜是免不了得。唐文采心里想，
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陳姓和姓陳也不定有關系，嘴上為難地反對：“這…院里能容許？
”“你看！你個小唐，開什么網吧！我們是先從搞短期培訓入手，逐漸壯大！
為了高起點，我還請個教育廳的朋友做我們的名譽顧問哩！咱們學院好辦，都是應付公事，
秦礦的周副書記能協調，至于其他，咱們以后再詳細研究研究，你按我的要求辦就是！
咱們就以院里建立信息科學實驗室為借口，這是為公，陳小姐投資自然是私，合而為一，
這次這事，就是搞公私合作的事，你可要全心參與，大力支持！陳小姐在婚姻上不大如意，
我們，啊，老陳和梅夫人都瞎著急，梅夫人那次透露陳小姐而立之年成立的萬鑫集團，
這一推算，她不就和你差不多年紀嗎？嚄！你上學的時候人家已掏好幾桶金嘍！呵呵呵！
”吳院長看唐文采還有顧慮，笑著繼續道：“萬鑫集團，其實是市委的后臺，
各職能部門能不大力支持？聽說馬上要擴建化工區呢，梅姐說前幾天又貸了幾千萬，
說準備引進年產幾萬噸的化學工業生產設備，還聽說化工企業就建在我們學院西北側，
秦山礦業的左邊。不幾天，化工產品一出，啊，我到發達國家參觀過，那是高利潤！
貸款支持，土地支持，稅收支持，這不就是有后臺的緣由？化工制品那是一本萬利，
我看和大麻差不多，呵呵！當然，這也會帶動市里相關產業快速發展，
你想想秦山的經濟、就業帶動，啊！市里能不扶持？雖然會污染些環境，這不怕，
反正這邊本來整天灰塵霧霾，人們早習慣了。就讓萬鑫大刀闊斧的搞，我們礦業是沒戲，
老百姓就了業，腰包鼓起來，誰不把萬鑫當財神供起來。我們，有好幾層關系，恰好，啊，
讓她當出頭鳥，借力一下！這是小意思，不為過！噢，你不知道，
陳小姐是沈副書記的外甥女，如果成功，那是一石二鳥，連政府職能部門也引進來，
一箭三雕！呵呵！”老吳覺得最后一句褒貶難辨，忙喝了口茶，
朝陳夫人嚷道：“上菜啊！”陳夫人莞爾一笑，轉身從廚房端出兩個涼菜，
而后還顫巍巍從酒柜里拿出一瓶好酒。老吳意氣風發，
好爽地非要和抬著屁股的唐文采喝一杯再等。
更新時間：2024-06-05 19:1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