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臭小子!又跑哪兒耍去了?!”
二狼他媽陶會蘭聽見一陣不安分的腳步聲,就知道是自己的小兒子回來了。
果不其然,抬頭一看,哪還是一個半大的小孩子,活脫脫是一個從泥坑里鉆出來的小泥猴兒,只剩下一對機靈討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呢!
二狼嘿嘿一笑,搓了搓臉上的泥,不情愿地挪動兩步,還是到了陶會蘭跟前兒。
陶會蘭站起身來,直了直腰身,啪啪地給了二狼兩下。
拍在后背上,動靜足夠大,疼到是不太疼,稍有點兒麻罷了。二狼早就被打皮實了,挨了打只是嘿嘿地笑。
“根本不怨我,是胖子掉進去了,我是為了救他。你不總是說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二狼別的本事沒有,就記性好。哪次聽他爸媽說點兒什么大道理,準能記下來,當做自己救命箴言用,次次都好使。
陶會蘭瞇著眼看他,撇了撇嘴,冷哼一聲,心里跟明鏡似的。
那兩個混小子,跟他們家二狼一樣:一個好東西也沒有!
索性這種狀況也不是頭一遭,陶會蘭早具備了承受能力,她用粗大的手扯過二狼的小身板,三下兩下地扒他身上的衣服。
二狼的身子跟著晃晃悠悠的,快被扒了個干凈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嘻嘻哈哈地躲閃著。陶會蘭不以為然,拍了他兩下還是給扯得干干凈凈。
大門還敞著,雖然是夏天,但是光溜溜地還是有些不自在,二狼兩只腳互相捻了捻,不安分地動來動去。陶會蘭從院子里扯了另外一個大盆,放平在二狼身邊,從蓄水的缸里往里面舀水。
盤水峪村不缺山不缺水,這里的村民即使是在最困難的年代,也沒有受過大苦。算是個風水寶地,夏天的時候,家家戶戶在院子里放上大缸。這缸是粗陶的,長得肥肥大大,蓄滿了水就在院子里放著,夏天的高溫一曬,整缸水都變得溫溫熱熱,洗澡洗衣服都是說不出的適宜。
水盆被灌滿水,二狼站進去,立即有渾濁的泥漿洇到水里,一下就變得渾濁。
這水盆對他來說已經偏小了,但是他還是蹲下身,保護著小小少年的羞恥心。陶會蘭看他不動,隨手又舀了一水舀子的水,潑在了二狼身上。二狼措不及防,抬手抹了一把臉,又像個小狗似的甩了甩頭。
陶會蘭把水舀子又扔進了水缸里,半個葫蘆皮隨著水波顫動了一會兒,平靜下來的時候,陶會蘭已經坐回到小板凳上搓洗衣服了。
屋里的收音機還在咿咿呀呀地響著,這是二狼家里最大的大件,考慮了好久才添置的,每到閑著的時候就放歌聽,今天放的是一首正流行的新歌:牧羊曲。
二狼玩著盆里的泥水,跟著收音機咿咿呀呀地唱,還伸出一個蘭花指,在空氣里胡亂比劃。陶會蘭瞪他一眼,說道“好好洗你的澡!”
又是一陣腳步聲,這家里的大兒子回來了。他穿著八成新的粗布衣服,腳上的鞋子是前一陣子陶會蘭新給他做的,嶄新的黑色,上面略微有些細塵。在這種到處都是土路的村子里,他無疑是一個講究人。
他就是二狼同母異父的哥哥,劉金凱。
劉金凱本來不叫劉金凱,他叫賈金凱,是陶會蘭和第一任丈夫生的,第一任丈夫去世后,陶會蘭帶著兒子嫁給了二狼的爸爸劉乃利。
劉乃利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為人老實本分,年輕的時候家里太窮,娶不上媳婦。他踏踏實實過日子,努力干活,雖然算不上什么富戶,但是日子跟別人比總不會太差的,后來娶了陶會蘭,一個光棍漢變成了三口之家,又過一年,生了二狼,更是心滿意足了。
劉乃利話不多,脾氣有股倔勁兒,卻也是個知冷知熱的人,陶會蘭做的一手好家務,為人熱情開朗,兩個人過起日子來倒是格外熱鬧紅火。
劉金凱跟劉乃利的關系一般,禮貌有余,熱情不足,倒不是有什么矛盾,而是因為兩個人都不是話多的性格,平時沒什么溝通,更何況劉金凱跟著陶會蘭到劉家的時候已經是懂事的年紀了,跟自己的繼父自然不會有多親近。
劉金凱在孟會山那里當學徒,孟會山是附近幾個村唯一一個赤腳醫生,六十多歲的年紀,四十來年的從業經驗,手藝是一流的。劉金凱雖然沉默寡言,但是他早早就知道要學一門手藝,于是劉乃利跟孟會山商量了一下,又交了一些學費,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平日里,劉金凱是整天整天不在家的,要不就是在孟家研究看病的手藝學問,要不就是跟著孟會山出診,背著藥箱子在幾個村之中來回。他跟二狼的感情也很一般。
今天下午,孟會山放他半天假,因此出診回來順路就回家了。進了院門,走到二狼跟前,咧開嘴角笑了笑。那笑里面是一個少年郎對一個小孩子的嘲諷,仿佛是在跟他說“看看!看看這潑皮孩子!只知道玩泥巴!”
二狼狠狠瞪了他一眼,從水盆里面撲騰起了巨大的水花!金凱往旁邊閃了閃,怒氣騰騰地湊近了兩步,抬手就要打他,被陶會蘭喝止住了:
“金凱!快進屋吃飯去,鍋里面悶著呢!”
金凱放下了手,瞪了二狼一眼,轉身進屋去了。
二狼沖著他的背影吐舌頭做鬼臉。
啪的一聲,屋門關上了。
陶會蘭看著這兄弟倆,無奈地搖搖頭。
劉乃利休息了一會兒,起身準備下地鋤草。出了屋子,金凱正坐在堂屋地上的小板凳上吃飯,嘴里嚼著烙餅,抬頭招呼了一聲“爸!”
劉乃利點點頭,囑咐道“多吃點兒。”
出了屋門,看見二狼光溜溜地坐在盆里搓洗著,陶會蘭在一旁洗衣服。他走過去,看見二狼盆里的泥水皺了皺眉。
問道“又咋了這是,看這水混的!”
陶會蘭笑瞪了二狼一眼,說道“還能咋?掉泥坑了唄!”
二狼怕他爸,穩穩當當在水盆里坐著不敢吱聲。
劉乃利拍了下二狼的發旋,怒斥道“一天天就知道瘋玩兒!”
二狼低著頭吐了吐小舌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劉乃利提上了趿拉著的布鞋后跟,朝著陶會蘭說道“再給他換換水!”
邊說著,拿了靠在院墻上的鋤頭就出門了。
更新時間:2024-08-27 10:1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