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紙扎匠,又稱“紙扎先生”,是傳統(tǒng)喪葬行業(yè)中的一個古老職業(yè)。
這個行當跟死人打交道,難免沾染陰晦之氣,禁忌規(guī)矩也很多,因此紙扎匠除了八字過硬,往往還身懷驅(qū)邪禳災(zāi)的秘術(shù)。
我的爺爺靳連池,當了一輩子紙扎先生,不但手藝精湛,而且為人寬厚,被當?shù)匕傩兆鸱Q一聲“靳五爺”,要不是他老人家,我可能早就夭折了,根本活不到今天。
打我一出生,爺爺推算我的八字命格,就說我陽火羸弱、沖官犯殺,是早夭不壽之相,難以養(yǎng)活。
為此爺爺給我取名“靳離”,離者,五行八卦為火,希望能夠彌補我八字中的陽火不足的問題。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想躲也躲不了。
我剛十個月時,爸媽帶我去外婆家走親戚,半路上乘坐的大巴車發(fā)生車禍沖進山溝,爸媽用身軀牢牢把我護在座椅間的縫隙里,最終我安然無恙,爸媽卻雙雙遇難。
后來用爺爺?shù)脑捳f,該死的本來是我,是爸媽用生命替我擋住了災(zāi)劫。
當時爺爺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強忍著巨大的悲痛,處理了我爸媽的后事,又立即著手為我“保命”。
爺爺用的法子,叫做“燒七關(guān)”。
所謂“燒七關(guān)”,就是從我周歲開始,每年生日那天,爺爺都會紙扎一個與我等身的紙人童子,寫上我的生辰八字,再穿上我的貼身衣物,送到路口焚燒,一直持續(xù)七年。
而我在這天不能出門,必須老老實實躲在房間里,門窗上貼上“匿陽符”。
據(jù)說這“燒七關(guān)”,能夠瞞過陰司鬼卒,保住我的魂魄不被勾走。
可惜年幼的我太貪玩,在七歲那年最后一次燒七關(guān)時偷偷從家里溜了出去,結(jié)果引發(fā)一場禍事。
我還記得七歲生日那天,爺爺把我關(guān)在房間里,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乖乖待著,他自己則拎著紙人去村西頭的路口焚燒。
爺爺剛出門一會兒,村里的傻子阿根就來我家找我玩兒。
阿根當時大概十二三歲,按輩分我得叫他一聲叔,但他天生智力殘缺,他爹媽外出務(wù)工后,留下他在農(nóng)村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那時候村民們都知道我八字兇惡,不許自己家的小孩跟我玩兒,而阿根也因為智障飽受歧視,我們倆雖然差著年紀,但同病相憐,慢慢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阿離,咱們?nèi)ゴ逋饬肿永镎釛棸桑 卑⒏诜块g外拍打我房間的窗戶,憨聲憨氣嚷嚷。
我有些心動,但是記著爺爺囑咐,只好拒絕:“不去了,爺爺說了我今天不能出門,咱們明天再一起去吧。”
阿根有些失望地嘟囔:“明天再去,酸棗都讓人摘光了!”
我一聽這話按耐不住了,當時農(nóng)村小孩沒什么零食,只能挖茅根、打野果解饞,要是酸棗全被別人摘光,那就只能等來年了!
一番思想掙扎,最后我還是翻出窗戶,跟阿根一起偷偷溜出村子,來到了村外的野林子里。
林子里有一顆很高的酸棗樹,每年這個時節(jié)都結(jié)滿了黃澄澄的酸棗,村里人都會來這兒采摘,回家當個零食,或者用來煮粥泡酒。
眼下低處的酸棗都被人摘掉,只有樹梢上頭還有一些,我和阿根找來竹竿一通亂打,可惜我倆個子太矮,忙活了半天也沒采到多少。
我覺得這樣不是辦法,于是對阿根提議,由我爬到樹上去摘,阿根在樹下負責撿拾。
阿根先是很高興地點頭,隨即又搖搖頭:“不行,樹上有刺,又扎人又掛壞衣服,還是我上樹,你在下面撿。”
不得不說,阿根雖然傻頭傻腦,但心地很善良,事事替我著想。
于是阿根爬到樹上,把高處的酸棗摘下來扔到地上,我兜著衣服在樹下?lián)欤灰粫汗し颍蛽炝藵M滿一衣兜。
“阿根,下來吧,再摘我們拿不動了。”我仰頭朝樹上喊話。
阿根伸手夠向一處較遠的枝丫:“好,摘完這幾個我就下來了......”
這時阿根話還沒說完,腳下踩著的樹枝突然“咔嚓”一聲脆響,折成了兩段!
失去支撐的阿根驚叫著從樹上墜下來,喉嚨在樹枝茬口上劃過,然后重重摔在我面前。
阿根落地后就沒有動彈了,殷紅的鮮血從他被劃破的喉嚨處噴涌而出,在黃土上洇開一灘深紫。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接著整個人都僵住了,任由兜在懷里的酸棗灑落一地!
劇烈的血腥氣鉆進我的鼻子,我感覺心跳加快,喉嚨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想要叫喊卻發(fā)不出聲音,最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我再醒來時,已經(jīng)在自家床鋪上,爺爺正呆坐在門口默默抽著旱煙鍋子。
原來那天爺爺拎著紙人到村西頭的十字路口焚燒,點燃香燭一番禱祝后開始給紙人點火,可是火柴盒都都劃拉空了,紙人卻怎么也燃燒不起來。
紙人不著火,只有兩個原因:要不就是我已經(jīng)出事,要不就是有別的什么東西替我擋了災(zāi)。
爺爺意識到事情不對勁,趕緊跑回家察看,卻發(fā)現(xiàn)房間里空無一人,于是滿村子打聽尋找,最后來了村外的野林子里。
當時我就暈倒在阿根的尸體旁邊,是受到驚嚇后“魂不附體”產(chǎn)生昏迷。
阿根的死并沒有在村子里產(chǎn)生多大的波瀾,他的爸爸媽媽甚至都沒有回來看一眼,爺爺奶奶也似乎有種甩脫累贅的輕松,第二天就草草把阿根埋到了偏僻的野地里。
只是村民們越發(fā)認定我是不祥之人,克死爹媽不算,現(xiàn)在又克死了玩伴,連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恐懼和鄙夷。
阿根剛下葬完,爺爺要帶著我去阿根墳上祭拜。
“阿離,你得一輩子念著阿根的恩情!”爺爺當時對我說道:“‘燒七關(guān)’這最后一關(guān),你不聽我的話偷偷溜出去,本來該大禍臨頭,是阿根無意中替你擋了災(zāi)劫,當了你的‘替死鬼’!”
說到這里,爺爺眉頭緊鎖,長嘆一聲:“就怕阿根有怨氣,會回來找你索命呢!”
更新時間:2024-11-01 08: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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