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喜帖
接到請?zhí)臅r候是我回到葫蘆口的第二天,我是坐晚班車回來的。而張斌寄來的請?zhí)?,不禁讓我塵封的記憶重新?lián)P起了塵沙!
芳姐的名字,就叫姜芳。
可是她十五年前就死了啊!
至少我肯定,張斌這種獨生子不會跟一個死人訂婚。
同名?
但怎么連長的都一樣?
我看到照片的瞬間,我?guī)缀跽J(rèn)定這就是我記憶中的芳姐。
此時的我已經(jīng)不是七歲時的懵懂男孩,看到一個理應(yīng)死去十五年的人忽然復(fù)活,而且要和我的一個老同學(xué)結(jié)婚了,我只能感覺一陣毛骨悚然!
思前想后,我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相信這是真的。
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我應(yīng)該去見見張斌,如果有可能,我想親眼見見這個姜芳。
盡管理智告訴我這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但記憶中的一些畫面,依然讓我惴惴不安。
巧合嗎?會有這么巧的事么?
我想的太入神,連有人進(jìn)了我房間都不知道,當(dāng)一只手拍在我肩膀上時,我被嚇的差點蹦起來。
“怎么了?跟見了鬼似的?!崩蠇屧诒澈笠荒樄殴值仄持摇?/p>
我連忙拂了拂胸口來平復(fù)心跳,一邊把喜帖插回信封一邊抱怨:“媽,你進(jìn)門先敲門啊!”
“你個小猢猻還有啥秘密?”老媽一臉不在意,把手上的一籃子雞蛋遞給我,“去,給你三叔送點雞蛋去?!?/p>
“噢。”我應(yīng)了一聲,拿著雞蛋也把那封信帶出了門。
老媽也很熟悉芳姐的樣子,要是她看到芳姐的照片,不定得嚇成什么樣。
這天的天氣跟我記憶中的那一年很像,熱的讓人受不了。
我拎著雞蛋,騎著自行車往蘆葦蕩那邊走。遠(yuǎn)遠(yuǎn)地,我就看到了三叔卷著褲腿,坐在門前,對著江面抽他的旱煙。
“叔。”我遠(yuǎn)遠(yuǎn)就叫了一聲,停下自行車跑上了江水上的木板。
三叔聽到我的聲音就回過了頭,黝黑的皮膚,精壯的肌肉,和我記憶中的他幾乎沒什么區(qū)別。只是臉上多了幾道皺紋,黑發(fā)間多了些白色。
“瓜娃子,啥時候回來的?”三叔吧嗒著煙管,咧嘴笑了笑,勾了張小板凳過來推到我面前,“坐會兒,吃塊瓜。大熱的天,別暑著了?!?/p>
“謝叔!”我也不客氣,把雞蛋籃子往旁一放,抓起塊鮮紅的大西瓜就放進(jìn)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昨晚剛回來,這不今天就來看叔了么。”
三叔看著我吃,吧嗒了一口旱煙,忽然他眉頭皺了下,剛放到嘴邊的煙管就放了下來,問:“娃子,你今天去過哪兒了?”
三叔的話問的莫名其妙,我剛要去拿第二塊西瓜,被他這一問,也怔了怔,搖頭說:“沒啊,我剛起床就被老媽打發(fā)來您這兒了。”
“沒去過烏鴉嶺?”
“沒,我沒事兒去那干嘛?”我有點莫名其妙,三叔很少會問這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烏鴉嶺在葫蘆口也挺有名,就在西邊的矮山頭上,以前是埋死人的地方,建國后改了陵園。因為那地方烏鴉很多,呱呱叫的厲害,所以被當(dāng)?shù)厝私凶鰹貘f嶺。
那地方清明時候祭墳掃墓的不少,但平時就少有人影了。我當(dāng)然不會沒事兒去那,那地方萬一遇上個人,還不知道是人是鬼。
三叔皺著眉頭,說:“你這娃子,八字弱。叔看你眉宇間有股子黑氣,怕是招了什么不干凈東西?!?/p>
三叔的話,讓我拿瓜的手一抖。要是別人說這話,我肯定嗤之以鼻,不會在意,但這話從三叔嘴里說出來,我卻不得不在意。
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手上的那封信,那張喜帖,以及喜帖上的名字和照片。
但當(dāng)我把喜帖拿給三叔看時,奇怪的事卻發(fā)生了,明明是紅色的喜帖,再拿出來時卻變成了白色。而那大大的雙喜字,也變成了一個漆黑的‘奠’字。
把它拿出來的我目瞪口呆,大學(xué)里的知識都有些難解釋這一切。而三叔的眉頭皺著,接過喜帖看了眼里面的照片,一言不發(fā)地將它遞了回來。
“三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不可耐地問,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沒了吃西瓜的心情了,正當(dāng)暑的天氣,我卻感覺有種莫名的寒意。
“…娃子,以后你還是少回葫蘆口?!比宄聊艘粫翰砰_口,說出的話不知是在警告還是在勸導(dǎo),“以后有出息了,在外邊買房,把你娘、你奶奶都接出去。這兒,就別回來了。”
“為、為啥???”我愣了下,雖說這趟回來就遇到了怪事,可也不至于就這樣讓我別回來吧?
“你記住就成?!比蹇臏缌撕禑?,背著手站了起來,“你先去老孫頭的店里,就跟他說,三叔讓說,那件事該辦了?!?/p>
“這…啥意思?”我一頭霧水。
“瓜娃子,別多問,聽叔的,沒錯?!比鍥]多解釋,看了看一籃子雞蛋,留下了八個,剩下的都讓我?guī)ソo老孫頭。
老孫頭,也就是‘一紙衣冠’的老板,孫宏。過了十多年,他也是人如其名的老了,須發(fā)皆白,但依然精神的很,穿著一身的唐裝。
我看到他的時候,孫宏正躺在一張?zhí)珟熞紊?,悠哉地吹著風(fēng)扇,嘴里沒譜沒調(diào)地跟著電臺哼《鍘美案》的詞兒。
看著他是瞇著眼睛在享受,但我剛進(jìn)門,孫宏立即睜開了眼,一雙眼睛精亮的就不像個六十好幾的老頭子。
“林家的娃子?咋這么臭?!睂O宏坐了起來,皺著鼻子就是這么一句。
我有些無語,昨兒個剛洗的澡,今天早上剛換的衣服,怎么就臭了?
“我不是說你人,我是說你屁股后面跟來的東西?!睂O宏走了過來。
“有啥東西?”我回頭看了看,什么都沒有。
“你這肉眼凡胎的,看得到個什么?鼻子也不靈,聞不到那股子鬼氣?!睂O宏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要不是他這家店里到處是紙人、花圈和五顏六色的彩紙衣,處處透著瘆人,孫宏的賣相,還真像個書齋里的教書老先生。
“孫爺爺,你就別拿我打趣了。每次來你這兒,不是有妖氣,就是有鬼氣?!蔽曳藗€白眼,沒怎么在意他的話,伸手將一籃子雞蛋遞了過去,“諾,三叔讓送你的。”
“這次我可沒唬你,你這娃子身上是有道鬼氣,不過,倒也不重。”孫宏接過雞蛋,又上下看了我一眼。
“對了,還有件事。三叔讓我?guī)Ь湓挘f那件事該辦了?!蔽冶緛矶家鲩T了,忽然想起三叔交代的話,連忙折了回來。
孫宏剛把雞蛋放上柜臺,一聽這話,閃電似的轉(zhuǎn)過了身,以一個老人不該有的靈活動作竄到了我面前:“你剛說啥?”
“三叔說,那件事該辦了。”我被他嚇了一跳,把話又復(fù)述了一邊,同時也不禁好奇了起來,“孫爺爺,三叔他讓辦啥?”
但孫宏像沒聽見我的話,自顧自地嘀咕:“奇怪,任鉤子怎么這會兒想起…難道…”
我豎起耳朵,但他后面說的話聲音太低,我完全聽不清。忽然,孫宏又抬起頭,幽幽地盯著我,那眼神看得的我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你好奇?”孫宏問。
我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孫宏拉著我到了柜臺,從抽屜里拿出一卷發(fā)黃的綢帛,放在臺子上展開,露出一片空白,到了最后有字的位置停下。
我看的一頭霧水,而孫宏根本沒讓我看字的意思,又從抽屜里拿出了毛筆,沾了點墨水,遞到我手里。
“來,娃子,把你的名字寫這兒?!睂O宏指著綢帛最尾端的空白處,讓我寫名字。
“為啥啊?”
我看著孫宏這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怎么看怎么覺得這老頭有種要把我往溝里帶的感覺。
孫宏見我不肯寫,眼睛一轉(zhuǎn),嘿嘿笑著說:“娃子,你回葫蘆口,暑假不是要找兼職嗎?”
“是啊。”我點了點頭,每年暑假回來,我都會找點零工做做,或是給人當(dāng)家教、或是送送外賣之類,賺點錢。
“今年,你就在爺爺這店里干吧。”孫宏說,而他說的讓我感覺在開玩笑:“孫爺爺,你這扎彩店,一個月能賺幾個錢???您一個人干,都嫌富裕吧?”
“瓜娃子,怎么說話呢?”孫宏瞪了我一眼,也不跟我解釋,沒好氣地說:“一個月四千,可以先給你一個月的錢。你要做的就是管店,開門、關(guān)門有客人來買東西賣給他們就可以,別的不用你管。你要干就干,不愿意干啊,我找別人。”
“別、別、別,孫爺爺,我干!”一聽月薪四千,我眼睛都亮了。我家不算富裕,四千塊錢對我來說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
但應(yīng)是應(yīng)下,我心里卻還是有點忐忑。
“孫爺爺,但我又不會扎彩…”
“沒事,這事兒有人干,而且過兩天會有人來教你?!睂O宏大手一拍,見我答應(yīng),臉上的皺紋都連成了一條,“既然答應(yīng),把你大名寫上去。”
“怎么還是得寫名字?”
“打工不得簽合同?”
“這是合同?”我懷疑地問。
孫宏又瞪起了眼睛:“你這娃子咋這么多話呢?不簽算了。”
“別,我簽?!蔽以诮疱X和懷疑中猶豫了一秒,然后毫無尊嚴(yán)地拿毛筆在綢帛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林紹。
“七歪八扭,狗爬字?”孫宏看上去很不滿意,但沒讓我重寫,在我抬起筆尖后,就把綢帛卷了起來,都沒等墨干。
我翻了個白眼,放下毛筆的時候,看到孫宏將綢帛卷起,這卷綢帛的外皮上豎著寫著一排古意滄桑的楷書字。
當(dāng)時我在讀的就是古文字體,屬歷史課系。別的我未必懂,但對字體年代我卻很敏感。
看一眼,我就看出來,那字體是唐朝墨客的風(fēng)格,寫的是卷名:《一紙衣冠》,署:益州袁氏,舜臣。
更新時間:2024-11-02 16: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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