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陰冷終于散去，月光也撕破黑幕，撒進了李家院落。

借著月光，走近李亭山，我這才發現，他的脖子和臉龐紅脹，一頭稍長的黑發也已被汗水打濕。

“包，去把我的包背進來，我要招魂了。”

李亭山喘著粗氣，大咧咧的躺在地上，混不吝的指揮著我。

雖然我心中，對剛才他收服瞎子李的細節，很好奇。

但瞧他又累，又急著招魂的模樣，我就忍著沒問。

畢竟，先把我爹救回來，最重要。

后來，有一次，我陪他出國時，問過他。

為什么那晚瞎子李的遺像貼在你頭上，他卻沒有控制住你？

他瀟灑一笑，找個沒人的地方，掀起短袖，露出了遍布全身的符咒。

他說，這是他的武先生師父教他的，出門辦事，祖師護體，百邪不侵，萬鬼不入。

他來收服瞎子李時，也畫了渾身的符咒。

當然，這些都是后來發生的事了......

再說李家，我一出李家大門，濟爺就走上前來：“你咋出來了？里面怎么樣了？”

“瞎子李已經被他困住，現在要招魂，我是出來拿包的。”

我一邊解釋，一邊把包拿起，背上。

真別說，李亭山這包還挺重。我第一下就差點沒拿起。

濟爺抽出腰間的旱煙桿，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道：“事情總算是要解決了，不然等我百年之后，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去見趙大哥......”

濟爺的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見了。

原來他表面云淡風輕，心中卻一直擔心，事情無法解決。

我心中暗暗思忖，加快腳步，來到了李亭山的身邊。

按照李亭山的吩咐，我把我爹背進了里屋，放在了瞎子李的尸體旁。

李亭山把瞎子李的遺像，塞給了濟爺后，就打開包，取出了一個不透明的小盒子，一軸紅線，一盞油燈，一枚銅錢，一張涼席，以及一堆香錢紙燭。

他把涼席鋪在地上，又端來一根長凳，吩咐道：“你把你爹，搬到那頭，這具尸體我來搬。”

里屋很大，一前一后，兩邊一人一尸都剛好能平躺放下，甚至中間還留出了一大塊空地。

李亭山把凳子放在空地中，點上油燈，放在了凳子下方。

接著，他擰開了那個盒子，取出了一粒糯米，放在我爹頭上，問道：“你的童子身破沒破？”

他這話問得我一愣，下意識的臉紅，搖了搖頭。

“是童子那就好辦了，含住！”

他把銅錢塞進我的嘴里，又拿起那軸紅線，一端纏在了我爹左腳的大腳指上，另一端纏在了瞎子李左腳的大腳指上。

李亭山一邊掐指念訣，一邊點了三根貢香，拜了拜，就把貢香放在了里屋門口。

那三根貢香就那樣立在地上，如插在香爐里一般，看得我心中極為驚奇。

“各位大爺，行行好，別搗亂，這些東西，算小子孝敬你們的......”

李亭山一邊燒紙錢，一邊說道：“你可以站上去了。”

這應該是李亭山特意選的寬凳子，我站上去雙腳之間還有縫隙，站得穩穩的，一點不晃。

“你閉上眼，我叫你往前走，你就往前走。你自己數，邁三大步后，又邁七小步，你就停下轉身。

你爹的魂魄，被藏起來了，你要一直喊，直到有人把手搭在你的左肩上，你就可以往回走了。

還有，往回走時，一旦有亮光往你眼睛里鉆，你就大喊我的名字，只有這樣，我才能把你拉回來。”

我點了點頭，閉上了眼。

這凳子不過我兩大步的長度，李亭山竟叫我邁三大步后，又邁七小步。

我雖嘴上不說，但心里著實緊張，連帶身體都有些發抖。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今弟子李亭山，送趙十一走陰救父，懇求祖師爺準許！”

“一正一反，祖師恩準！趙十一，陽走陽路，陰走陰路，今祖師爺特準你陽走陰路，陰路已在腳下，你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咬牙往前一踏，一陣陰風沖面而來，轟轟作響，溫度驟降。

我按照李亭山的吩咐，先邁三大步，又邁七小步，然后轉身，開始喊我爹回家。

“爹，趙國強，回家咯！”

忽地，陰風獵獵中，一些尖聲細調的話語，傳入了我的耳中。

“咦，馬面，你瞧，這是人是鬼？”

“他穿著壽衣，當然是鬼了！”

“不對，如果他是鬼，怎么沒有陰差把他帶走，反而讓他獨自留在這？”

“這還不簡單，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是穿著壽衣，通通帶走不就行了！”

正當我慌亂不知所措間，一只手，搭在了我的左肩上。

我心中暗喜，拔腿就要往回走。

可這時，我卻突然發現，我竟無法使喚我的身體了。

這種情況，李亭山可沒吩咐過。霎時間，我心臟緊縮，全身滿汗。

我沒坐以待斃，也試了各種辦法。

我還學著小說里，把舌尖咬破。結果除了感覺到舌尖的劇痛外，沒有任何收獲。

情急之下，我差點大喊出李亭山的名字。

“等會兒，馬面。你瞧那個是？”

“那是......那是八......唔......唔......”

“還特么想說出來，想被油炸了？趕緊走！”

隨著一陣叮叮當當的鎖鏈聲漸遠，我忽然發現，我能使喚我的身體了。

我心中暗喜，抬腳往前一步，卻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右肩上。

把手搭在我左肩上的，是我爹。那把手搭在我右肩上的，是誰？

一想到這，我就渾身一僵，沒敢再往前走。

我現在真想睜眼，回頭一探究竟。但我又擔心我一睜眼，我爹就從此魂飛魄散。我就生生忍住，沒睜眼。

不論把手搭在我右肩上的是誰，為了我爹，我都要往回走。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大不了再出五萬，讓李亭山滅了它！把我爹帶回去，才是最要緊的。”

我暗自下定決心，按照李亭山的吩咐，拔腿往前走去。

走了一會兒，果然有光往我眼里鉆，我開始大喊：“李亭山，我回來了！”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的扯住了我的腰間，“咻”的一聲，把我往前扯去。

我像飛了起來似的，天旋地轉，劃過一幅又一副的，各種各樣的畫面。

那些畫面中，有年輕一點的我媽，年輕一點的我爹，戲弄我一家人的白毛黃皮子。

有我暗戀的那個女孩，濟爺，李亭山。

有一個人身馬面的怪人，一個人身牛頭的怪人。

有把左手搭在我左肩上的我爹，還有一個把右手搭在我右肩上的......

等等，有些看不清了，那個，那個是......

突然，一道白光在我眼前暴現，吞沒了一切。

與此同時，還有一道惹人厭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喂，趙十一，醒醒！你爹回來了，我們該回去了！”

更新時間：2024-11-27 06: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