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巨大的聲音響過半晌，李家正屋里才亮起燈火。門聲響動，李萬能身著勁裝，手持一根齊眉短棍，走了出來。

西屋暗沉沉的沒有聲息，東屋的沈約和老劉，老早就搶到窗根下，將窗子悄悄打開一個小縫，向外看去。

半個月亮掛在樹梢。

門洞里兩個人影，緩緩從黑暗里走了出來，兩人都是瘦高的身型，當先一人頭發花白，兩道八字胡，長長的眉毛向下掛著，仿佛吊死鬼一樣。令人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身后稍矮一點的，跟他容貌相似，只是沒有那股子鬼氣，除了因為太瘦，一雙眼睛努著有點發愣以外，長相還算端正。

正是白天沈約在山坡上見到的，起死回生的張百財和他的兒子張小龍。

“李萬能，沒想到吧，我回來了。”張百財直直地走到庭院當中，叉手而立。

聲音嘶啞低沉，顯得鬼氣森森。

李萬能卻是一怔。

平日里張百財人雖然偏瘦，但是中氣十足，聲音像個炮仗一樣洪亮，今天怎么改性子了？死過一次的人，變化這么大嗎？

“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還能死了！”

李萬能重重一頓手中的棍子。胖墩墩的身子比張百財矮了一個頭。嗓音低沉渾厚，頗有威勢。

“若不是你使棍打傷了我的心脈，我怎么會血沖顱頂而死？？”

張百財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深深的恨意。

“哦？”李萬能須發皆張，“你使詐偷襲怎么不說？”說罷扯開衣襟，露出前胸一個黑沉沉的印記，指縫宛然，赫然竟是一個拳印！

“嘿嘿，”張百財臉頰微微抽搐，“我只恨，一拳竟然打不死你！！”

張百財轉頭環顧了一下院子，像是自言自語，

“小龍正好回來了，新賬老賬，今天我要跟你一次算個清楚。”最后幾個字說得斬釘截鐵，寒意透骨。

“呵呵......”李萬能冷笑道：“說破天，我女兒都不會嫁給你們家！！”

“哈哈哈哈......”

張百財仰天狂笑，聲音尖利刺耳，好似野貓夜哭，嚇得老劉在偏房里瑟瑟發抖。

“李萬能啊，你這個蠢貨！！”張百財笑罷，直勾勾盯著李萬能的眼睛，切齒說道：

“你家那個破爛失貞的蕩 婦，我們怎么會要？？”

“張百財，嘴巴放干凈點！！”李萬能厲聲斷喝，端起齊眉棍，胸口劇烈起伏不定。

“小龍！！你給李伯伯說說，阿鳳是怎么勾 引你，在山野田間，任你玩弄的？”

“住口！！”

李萬能的額頭青筋暴起，眼睛都紅了，齊眉棍頭輕輕晃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張小龍從暗影中向前邁了兩步，先躬身稱了聲，“李伯伯......”

“阿鳳她沒告訴您么？”張小龍抬起頭來，頗為英俊的臉上，浮上一絲促狹的邪笑，

“她懷了身孕，也許是我的種，也許不是！”

“壽陽城真靈門大總管的二女兒對我有意。我豈能不識抬舉？？”

“我這次不但求回了回春丹，還帶了一枚打胎丸，送給您！！”

“您愿意阿鳳另嫁他人，這打胎丸，或許能派上用場......”

黑洞洞的西屋里突然傳出嗚嗚的哭聲，接著是撞擊墻面的聲音，還有白小霜阻攔安慰的低語聲。

“畜生！！”

李萬能再也忍耐不住，盛怒之下，棍頭飛出，猶如一道飛龍，直點張小龍的前胸。

在旁邊斜著眼睛看熱鬧的張百財，忽然動了。

“嘭”地一聲，李萬能結實的身子倒飛出去，正撞到開門出來的李氏身上，滾作一團。

李氏終年勞作，身子頗為強健，率先起身扶起了丈夫。

李萬能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張百財，胸口劇烈起伏數下，猛地噴出一口污血。

張百財低頭看著面前驚怒交集的夫妻倆，眼內充滿了嘲諷和殘忍。

“小龍啊，看來李伯伯并不領你的情呢。”

“也罷......”張百財環顧了一下庭院，眼中赤紅血光大盛，“你說，殺父之仇，退親之恨，要怎么才能了結？？”

張小龍將垂下來的一縷發絲，向后一撩，邪魅一笑，“孩兒玩兒過的女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豈會為了一個破爛 貨，讓父親大人不暢快？”

“唯有殺他滿門，才能給父親解恨！！”

說罷閃身一腳踢碎了西屋的房門，驚叫聲中，拎出了兩名女子，摜在地上。其中一人衣衫散亂，滿面淚痕，望見父親吐血委頓，手足并用撲了過去，趴在李萬能的腿上，放聲痛哭。白小霜則微一沾地便輕輕起身，立于庭院之中，像一朵清麗的百合。

張小龍的眼中一亮，喉結滾動，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挑。腳下卻不停，閃身沖入東屋之中。

“哎喲，媽呀！”

“砰砰！！啪嚓！！”

一連串兒的聲音響過，一道人影沖破窗棱，跌落庭院當中，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張百財木然的臉色陡然大變，朝著東屋厲聲喝道：

“什么人！！藏頭露尾的，算什么好漢？”

沈約從破碎的房門走了出來。

不去看張百財臉色有多么難看，沈約先走到白小霜的跟前，上下打量。

“他弄疼你了沒？”

小霜聽出話語背后滿滿的關心，掩嘴輕笑道：

“沒有啊，他都沒碰到我，我自己跟著出來的。”調皮地扮了個鬼臉，“稍稍演了一下，嘻嘻。”

沈約哼了一聲，嘟囔了一句，“胡鬧......”，

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張小龍，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

“本以為你是個大孝子，沒想到如此下流齷齪，”

沈約抬頭望著庭院里木立的張百財，搖了搖頭，

“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一天都沒過呢，德行就暴露得如此徹底。”

張百財默然而立，周遭的溫度陡然降了下來。

天上不知哪里來的烏云，將半個月亮遮得嚴嚴實實。

停止哭泣的阿鳳渾身打著哆嗦，被母親緊緊摟入懷中。

李萬能緊鎖眉頭，“這個青年是什么人？真能幫我們躲過滅門之禍么？”

黑暗中，張百財的眼睛越來越亮，像是兩團點燃的鬼火。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猶如惡鬼囈語，一陣陰風卷過，張百財消失了。

“小心！！”

李萬能和白小霜異口同聲提醒道。

“嘭！！”

“嘩啦！！”

一道黑影被大力轟出，撞入西屋，傳來柜子破裂，瓷器破碎的聲音。

張百財當庭而立，鼻孔中哼出兩道白氣，

“蠢材！！”

更新時間：2024-12-04 20:4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