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月底，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降雪無聲，等沈繁星看到的時候，夜都已經很深了。

她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順手撥了撥剛吹干的頭發，走到落地窗旁，原本是打算拉上窗簾回去睡覺的，一抬頭，就看到了滿天雪花簌簌的下落。

沈繁星最喜歡看雪，當下就覺得好驚喜，原本情緒淡淡的漂亮眼眸頓時變得像是被點亮的星星，璀璨極了。

她推開窗，伸出一只手，感受了一下又迅速收回來，去衣帽間取了兩件羽絨服就要出門。

她走到臥室門口時，正好碰上陳辭從書房回來。

他垂眸看了眼沈繁星懷里抱著的羽絨服，蹙了下眉：“干什么去？”

“下雪了！”沈繁星回身指了指窗戶，聲音里都帶著雀躍：“我想下樓看一會兒。”

陳辭下意識的想阻止她。

天已經很晚了，外面又很冷，他其實不是很想讓她出門，怕她吹了風會著涼。

但他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瞥見她臉上的雀躍，又不忍心讓她失望。

在他的印象里，沈繁星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過這么開心的笑容了。

她長大了，也學會把自己真實的情緒藏起來了，有時候就算是陳辭，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陳辭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沈繁星不配合，他即便有再多的郁氣，也都無濟于事。

阻止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回去，陳辭說道：“我陪你去。”

“本來就想去找你的。”沈繁星費力的把懷里的兩件羽絨服分開，黑色的塞給他：“不是說好了，每年的初雪你都陪我去看的嗎？”

沈繁星從小就沒什么朋友，她生命中的很多事，包括玩樂，幾乎都只有陳辭能和她一起分享。

京都新開的游樂場、突然在網上爆火的餐廳、國外的景點，她要是不想自己一個人去，就只能等陳辭有空再陪她。

陳辭就是她的全世界，離了他，她就一無所有，孑然一身。

沈繁星出生在南方，來了京都才擁有會下雪的冬天。

她喜歡雪，喜歡下雪天，喜歡這座五彩繽紛的城市，被大雪覆蓋成單調愴然的樣子，形形色色的行人，在這樣的場景里，都會顯得很渺小。

她年少時纏著陳辭約定，每年京都下初雪的時候，陳辭無論多忙，都要陪她下樓賞會兒雪。

當時陳辭是答應了她的，這么多年來，也一直都很遵守這個約定，所以沈繁星這話說得很自然，漂亮的桃花眼里一片澄澈。

陳辭心里的郁氣散了點，接過她遞過來的羽絨服，順勢牽起她的手，帶她下樓，嗓音低沉：“嗯，是答應你了。”

沈繁星沒有不依不饒的質問他是不是忘了答應過自己的事。

京都今夜下雪，她心情很好，不打算去追究些不愉快的事。

電梯一路下行，沈繁星還在電梯里就穿好了自己的羽絨服。等電梯一到達，就拉著陳辭的手腕，穿過燈光明亮的大堂，闖入刺骨的雪地里。

今夜雪勢不大。

初雪降落的時間還是太短暫，積雪還沒有形成，地面上白是白、黑是黑，只有空中正在降落的白色雪點證明，它們正在緩慢降臨。

等明早再醒來，這座城市大概才會變成銀裝素裹。

沈繁星是真的很喜歡雪。

她穿著件白色的羽絨服，站在路燈下面，柔順的長發披在身后，看起來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漂亮仙女兒。

她出門時著急，沒戴手套，裸著一雙素手，也不嫌冷，還伸手去接從空中飄落的雪花玩。

陳辭站在她身旁，由著她玩了會兒，才伸手抓住她已經被凍得通紅的手，包在自己溫暖干燥的掌心里，說道：“冷，不能玩太久。”

但其實沈繁星也玩不了太久。

這些細碎的雪花很脆弱，碰上人體的溫度，很快就融化在她的手中，沒了蹤影。

如果不是還有一汪潮濕作證，它就可以當完全沒來過。

沈繁星垂眸看兩個人交疊纏繞在一起的手，過了會兒，才仰起臉來，精致的小臉上露出了一個甜軟的笑容，對他說：“初雪是個好兆頭，陳辭，許個愿吧？”

陳辭一如既往的沒有理會她的歪理。

沈繁星卻是很虔誠的閉上眼，雙手合十，對著滿天的雪花許了個愿。

她的手心里還夾著陳辭的手，等她睜開眼，陳辭很直白的問她：“許了什么愿？”

“不告訴你。”沈繁星放下手，順勢松開了他的手，卻把自己的雙手都塞進了他的大衣口袋里，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陳辭淡淡道：“你告訴我，實現的幾率或許要比你對著這一堆雪花許愿高。”

“一個美好的期望而已，沒什么實不實現的。”沈繁星沒有看他，眼神望向里別處，“你又不是神仙，也有你做不到的事，沒必要這么大包大攬。”

陳辭沉默了下來。

他其實能猜到沈繁星許的是什么愿。

從十六歲起，沈繁星每一個不愿意讓他知道的愿望，都和跳舞有關。

她明知道陳辭不會再讓她出去跳舞，卻還是每年都會留一個愿望，給她的舞蹈。她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夠重新回到舞臺上。

陳辭明明再清楚不過，卻始終沒有松口。

其實兩個人都在偽裝，只是這些年來，都在各自裝糊涂罷了。

沈繁星只在樓下待了半小時，就被陳辭帶走了。

“時間不早了，該回去睡了。”他說，“而且現在這雪還不夠厚，也沒什么可玩的，你要是想玩，明天早上起來可以再下來。”

沈繁星“哦”了一聲，任他牽著往回走。

重新踏入燈光明亮的大堂時，沈繁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開始積雪的地面。

純凈的白慢慢的覆蓋了地面原本的顏色，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堪都藏起來，點裝成像是沒有被自然風霜侵襲過的痕跡。

她收回視線，忽然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我們都在一起看十六年雪了。”

她這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其中大半的歲月，都有他的身影。

就是不知道，明年還有沒有機會再一起看一場初雪了。

陳辭面色淡淡，語氣卻變得有點冷：“你想說什么？”

“沒什么。”沈繁星抱著他的胳膊，看起來很乖巧：“就是隨便感嘆一下。”

陳辭不接這句話。

沈繁星心驚于他的敏銳，表面上還是笑得毫無破綻：“真的就是隨便感嘆一下，我沒什么想說的。”

陳辭帶她進電梯，按了樓層。

金屬門緩緩合上，漫天降落的雪花被隔絕在視線外，密閉的空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沈繁星莫名的覺得氣氛有些壓抑。

陳辭沒有看她，視線落在電梯里跳動的樓層數字上，聲音又沉又冷：“星星，我說過，不要想著離開我。”

“我不會放你走的。”

更新時間：2024-12-20 06: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