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山公路上，霍勉將車開得飛快。陸亭沂坐在副駕，望著前方濕漉漉的地面忍不住皺眉。

??“你超速太多了。”

??霍勉正專心從雨刮器來回擺動的縫隙里看路，聞言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車廂里，陸亭沂的胸口不平地起伏，他將玻璃降下一條縫，試圖讓新鮮的空氣緩解悶窒的不適感。

??霍勉對他的勸告置之不理，甚至通過藍牙還在撥打林辭的號碼，并沒有注意到臉色蒼白的陸亭沂攥起了細白的手指，仿佛回憶起什么可怕的經歷。

??車子通過一個拐彎，近前方忽然出現一棵枯樹，大概是被風吹倒，歪斜在公路的一側，碎開的枝葉落了一地。霍勉一驚，下意識踩住剎車。濕滑的路面上，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幾秒以后才堪堪停住在枯樹的枝干前。

??霍勉的二手車緩沖性能并不太好，陸亭沂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慣性往前傾，隨后又重重跌回到靠背上。那一瞬間被安全帶勒住的胸腹一陣抽搐，他眼前一黑，幾乎要吐出來。

??霍勉握著方向盤長長抒了一口氣，他轉頭去看陸亭沂，見后者微微皺著眉抬起手，撫了一下胸口，修長的手指覆在黑色的大衣上襯得更加白皙。

??陸亭沂低低的咳了兩聲，卻不看始作俑者。

??霍勉忽然就有些心虛。

??“開門。”陸亭沂說。

??霍勉從善如流解了車鎖。

??陸亭沂推門下去，在路上背對汽車站了一會兒，似乎在調整呼吸，然后從車頭繞到駕駛位，對霍勉命令道，“下車，我來開。”

??“為什么林辭會今天進山。”車子平穩行駛了一段路程，陸亭沂問。

??霍勉一邊打電話一邊冷笑，“不是你三令五申要他必須進山看實景畫圖嗎？”

??“那是上周的工作。”

??陸亭沂望著前方細密的雨雪，冷聲道，“看來他沒有合理安排工作的意識。”

??霍勉正因為聽筒里的忙音焦躁，聽到陸亭沂這番發言沒能理解其中深意，諷刺冷笑，“陸總，你真是身處高位太久，忘記普羅大眾是為生計奔波了。”

??一直到了山腳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陸亭沂將車在山下停穩，霍勉便迫不及待冒著雨雪往入口奔去。

??陸亭沂遞傘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秒。

??“林辭——”霍勉的聲音在山林間回響，驚起了幾只在枝葉中躲雨的候鳥，他四處觀望并不見人影。??

??陸亭沂跟在他身后，喊他也不停。深深淺淺走了許久，踩在層層落葉上步履漸漸有些不穩。山里的風四起，卷攜著雨雪襲來更加濕冷，撲到面上，陸亭沂忍不住彎腰咳嗽。

??霍勉的身影越來越遠。陸亭沂扶著身旁一棵樹蹲下來，揪著胸口咳嗽，冰冷的空氣涌進口鼻，他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霍勉一路喊一路看，走出好久驚覺身后沒了聲音，他猛然轉身，果然身后不見了陸亭沂身影。

??“陸亭沂！”他瞬間緊張起來。沒有絲毫猶豫就沿著來時路迅速往回走。

??還好，轉過蜿蜒的小路，透過交錯的樹枝他看到陸亭沂就背對著他坐在一塊石頭上。

??霍勉向他奔過去，沖到他面前蹲下來握住他一只手，察覺到他在輕微的發抖。霍勉焦急的詢問，“你怎么了，受傷了嗎？”

??陸亭沂似乎沒有料到他會找回來，雙眸有一瞬間的茫然，“你怎么回來了？”

??“我問你呢？”霍勉急切的問，“你不聲不響的坐在這兒干什么？”

??陸亭沂的眼睫上落了一小片雪花，望向霍勉時，清逸的眉眼顯得溫柔。霍勉覺得心中一動。

??他擦了下眼睛，輕輕一笑，似是安慰，低聲說，“有點累了。”

??霍勉一愣，隨即黑著臉放開他的手站起來，“你是自己要跟來的，那最好別添亂。”言罷就要離開。

??“等一下。”陸亭沂喊住他。

??霍勉回頭，陸亭沂已經扶著樹站起身來。他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站到霍勉上方的一處石階前，低眸注視著霍勉，“你這樣沒頭沒腦要找到什么時候。陰雨天，誰會在沒有遮蔽的地方淋雨。”

??“可如果他受傷了，沒有意識隨便倒在什么地方怎么辦？”霍勉反問。

??陸亭沂掃視一眼山林，淡淡道，“那也是有遮蔽物附近的地方。”

??霍勉疑惑，“你這有科學依據嗎？”

??陸亭沂的面孔在連綿雨雪中如夢似幻，“有心理依據——你不信，就繼續做無頭蒼蠅。”

??霍勉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但卻習慣性不由自主按他說的行動。

??他是在半山腰一方石壁下找到林辭的。曲折堅固的石壁與一旁茂密的灌木叢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剛好避開了撲簌的雨雪。

??見到他，林辭喜出望外，歡欣地喊他，“霍勉！你來了！”

??霍勉見狀終于能放下心來，他摸了摸滿是水跡的額頭，問他，“你怎么了，電話不接信息不回？”

??林辭粲然地笑起來，“我不小心摔倒了，手機死機，腿也好疼不敢走路，”他看了一眼自己褲腿破損的左腿，“想等雨停再下山的。”

??

??距離霍勉離開大概二十分鐘，陸亭沂撐傘站在原地，終于看到了他安全折回的身影。

??他要找的人此刻就趴在他的后背上，雙手摟住他的肩頸。兩人頭挨著頭，似是在親密無間的交談。

??走到陸亭沂面前，林辭先開了口，似乎有些驚詫，“陸總？您怎么也在？”

??陸亭沂又是一副冰雪面孔，從傘下注視了林辭兩秒，冷漠說道，“我招你是來工作的，不是要你拿生命安全來做賭注的。下不為例。”

??林辭看著他清冷的眼睛，敏銳的察覺到他的言下之意。

??“你夠了陸亭沂，”背著人又累又餓的霍勉憤懣不平，“這里不是你的辦公室，收起你頤指氣使的做派。林辭受傷了，我要送他去醫院。”

??回程，依然是陸亭沂開車，霍勉與林辭坐在后座。

??“對不起霍勉，讓你擔心了。”林辭小聲說。

??霍勉拍拍他的肩，“你沒事就好。”他想到醫院里林母衰弱的模樣，不敢想象林辭如果有事她會怎樣。

??陸亭沂不著痕跡地抬起手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他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你記得你朋友圈里我給你拍的那張照片嗎？”林辭笑問，“我還路過取景地了。”

??霍勉心不在焉的點頭。這時車子忽然靠邊停了下來。

??“你來開車。”前面的陸亭沂低聲說，隨即下車坐進了副駕。

??霍勉心說你真是指揮我指揮上癮，但還是默默換到了駕駛座。他瞥了一眼陸亭沂，后者系好安全帶，將頭側向靠窗的一邊，只看得見雪白的耳垂和潮濕的頭發。

??他將暖風調的更大一些。

??行駛到城里，陸亭沂開始斷斷續續的咳嗽，呼吸急促不穩。霍勉停止與林辭的閑談，憂心地偏頭看他。

??“儲物箱里有瓶裝水。”

??陸亭沂胸悶的醒過來，聞言擺擺手，昏昏沉沉得坐直身體，努力調整呼吸。他清楚的知道此時喝下冰冷的水，累贅的胃只會更糟。

??“沒事。”片刻后，陸亭沂說。

??霍勉眉頭皺成一個結，看他死撐就來氣，言不由衷道，“你咳得我心煩……”

??陸亭沂竭力平復著凌亂的呼吸，指了指前面路口，平靜回應，“好。放我下車，梁源會來接我。”

更新時間：2024-12-21 08:2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