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在傍晚時分。

??體檢約在第二天，陸亭沂在回嵐城的住處休息之前先與郁寧見了一面。

??郁寧在家時不施粉黛，裹著一件柔軟的淺色毛衣，顯得松弛溫柔，像許多年前一樣，坐在燈光下，給陸亭沂夾菜，只是他身邊不再坐著嗷嗷喊餓的霍勉。

??“多吃點，你看起來消瘦許多。”

??陸亭沂先與她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工作，郁寧認可的點頭，沉思道，“一切要盡善盡美，不怕麻煩。我會將資金分幾次劃到你那里，扶持新項目，他們不能說什么。”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心照不宣。

??“只合作文旅項目，還是有些單薄。”陸亭沂蒼白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碗沿，“江城這邊已經穩健發展，可以開拓其他業務。”

??郁寧點頭，“嗯，我也有這個想法。霍止前些時間負責的項目出了點問題，對方不滿意，你要接手嗎，可能會有些累。”

??“霍止？”陸亭沂眼神微變，思考道，“給我吧。”

??“還有一件事，我打算讓霍勉回公司。”

??郁寧望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些年，霍止的倚靠已經被清除掉，您不用擔心再有兇險。況且，有些東西，總歸是要交還到他手上的。”

??郁寧面上似有慚愧，“那臭小子怎么樣了？”

??陸亭沂輕輕搖頭，“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郁寧養育他這么多年，還是了解他。哪怕從他不見波瀾的眼睛里也能看到失落，她的神色柔和下來，“亭沂——對不起。”

??“我們的約定，是我自私。”郁寧說。

??這個約定，對霍勉完全保密。是要陸亭沂五年內對霍勉的感情不再回應，絕口不提。空口諾言，看似縹緲無所依仗，實則以養育之恩和當年的各種突發情況加固而成，堅不可摧。

??“請你體諒我身為一個母親的私心。我希望霍勉他能走一條普通人的路，結婚生子安穩一生。如果他真的不喜歡女孩子，那至少他的伴侶，是健康的、能夠陪伴他一生的人。永失摯愛的痛，我嘗過，就不想他也體會。”

??陸亭沂靜靜聽著，只覺得才安生沒多久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亭沂，就等這五年，如果你平安度過了復發期，而霍勉他對你的熱情也依然不減，我不會再阻攔。”

??郁寧似是有些難過，將滑下的一縷頭發別在耳后，整理好情緒笑道，“你也了解他那個驢脾氣。從小就對我不滿意，專門跟我對著干，我不同意的事情，哪怕為了和我賭一口氣他也要撞個頭破血流。你們的事，難保他不會又為與我賭氣蒙蔽心智，蹉跎經年再想清醒脫身，反而傷你。擱置下來，才能沉淀出真心。”

??陸亭沂很難清晰感知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許是悲傷的、無奈的，也或許，是無望而麻木的。

??“郁董，這些話，您早就說過了。”

??

??陸亭沂的思緒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天，霍勉像往常一樣看到他又貼了上來，無賴地與他頂著鼻尖，“亭沂，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嘛。”

??陸亭沂笑著，捏了捏他的耳垂，又輕輕拍拍他的后腦勺。

??“你喜歡我嗎？”霍勉盯著他問，眼睛里似乎要冒星星。

??陸亭沂心中滿足而柔軟，“嗯，”他點頭，坦白道，“喜歡。”

??霍勉英俊的臉笑的燦爛而稚氣，快樂的仿佛要長出條搖晃的尾巴。

??“那你和我在一起。”

??陸亭沂剛要回應他，側過臉去卻一眼看到了不遠處外出歸來，臉色凝重的郁寧。

??霍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望見郁寧時，從她的神情里就明白了郁寧的意思。他收斂了笑容，不太服氣地轉過身。

??“亭沂，你跟我來一下。”郁寧平靜的說。

??陸亭沂跟她進了書房，郁寧從手提袋里拿出了幾張體檢報告單，她坐下來，皺眉看著陸亭沂。

??“郁姨。我和霍勉……”

??郁寧輕輕撫摸著無名指的戒指，“你們的事……”她頓了頓，“先不說這個，”她將報告單遞給陸亭沂，“馬上跟我去醫院。”

??陸亭沂接過來，臉色驟然蒼白。

??郁寧看得出他神思恍惚，倒了一杯溫水放到他手邊，“你身體怎么樣了？還有車禍那次舊傷，醫生說你恢復的不太好。”

??陸亭沂心緒回轉，“我這次回來就是按時復檢的。”他說著，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隱約中有些預感，右手在桌下擰住衣服，失神間竟扯下了一顆衣扣。

??“我可以去霍勉房間坐一坐嗎？”

??得到應允，陸亭沂走進了霍勉從前的臥室。這么多年，郁寧一直收拾的干凈整潔，霍勉慣用的物品都如常擺放著。

??陸亭沂坐下來，似乎還能感覺到霍勉的氣息。他望著床，想起很久之前，少年霍勉生了病，迷迷糊糊拉著守在他身邊的自己說，“亭沂，你知道嗎？從小到大，只有你是完完全全屬于我在意我的，有時候我醒來看到你在我身邊，我幸福的發暈。我真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你可千萬別離開我啊。”

??陸亭沂眼眶發熱，他抬起手揉了揉臉。桌子上的典籍筆筒都還在，一旁是一個相框，照片里霍勉揚著頭，站在陽光透過的枝葉下。

??陸亭沂離開后，房間又恢復了靜謐。此時夜色漸深，如水的月光從窗口傾灑到那張相片。霍勉的胸口處，用雙面貼粘了一顆扣子。

??翌日做完全套檢查已經快到中午，陸亭沂躺在休息室，眉眼安靜，雙手搭在胸前仿佛睡著了。

??梁源神色凝重的走進來，輕聲喊醒他，“陸總，結果出來了，我們去醫生辦公室吧。”

??陸亭沂緩緩坐起。

??“我最近低燒，胃痛，昏倒過幾次，”陸亭沂望著醫生肅穆的臉，問道，“是我想的那樣嗎？”

??冷靜的不像一個病人。

??出了醫院，梁源欲言又止的握著方向盤。

??“今天的事情，不許與任何人提起。”閉目養神的陸亭沂忽然開口。

??“陸總，”梁源的聲音有些發悶，“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陸亭沂笑了，“這些年你跟著我，除了有時無可避免的工作事宜，你看我有不愛惜身體嗎。”

??是啊，梁源想到他這幾年明明都在按醫囑吃藥飲食定時復檢休養，心底更覺得無力。

更新時間：2024-12-21 08:2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