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鼓聲過后,宛城官衙仍舊一片死寂,無人敢出來應答。
青墻灰瓦,烏梁朱門。官衙門上的黃銅大釘威嚴莊重,兩側對聯書的是公正法度,此時看來,卻可笑異常。
什么為民請命,什么正義公道,只有官官相護!
阿赫雅閉上眼,斂住眸光里的悲涼,倔強地抬手,繼續敲鼓。
咚、咚、咚。
鼓聲震耳欲聾,阿赫雅的喊冤聲充斥著孤注一擲的悲涼:“民女有冤要訴,狀告沈府二公子逼奸良家!”
沉默,寂靜。
官衙大門緊閉,阿赫雅立于門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求告無門的時候。
她幾乎敲斷了登聞鼓槌,冤屈驚動整個宛城,卻沒能讓官衙里的老爺側目半分。
何等諷刺!
人群之后,官衙角門,一輛青色轎子停下,里頭的人挑起簾,朝這場鬧劇的方向睨了一眼:“沈家,當真是威風?!?/p>
此話一出,他身邊伺候的人都齊齊跪了下去,瑟瑟不敢言語。
謝桀眼神冷冽,斜斜朝身邊伺候的太監總管周忠瞥去,周忠立即會意,上前為他掀起簾子,伺候他下轎,心里暗嘆。
陛下微服在此,沈家人竟然還如此張狂,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送么。
那頭阿赫雅眼尾通紅,輕輕咬住下唇,悲哀地扯出一個強笑,忽然放下鼓槌,轉身朝向眾人。
“民女有冤要訴,狀告沈府二公子逼奸良家!沈家二公子,于前日當街擄走我的姐姐,將人……事后,他的爪牙把我姐姐扔回院里。她受了重傷,成了個血人,如今高燒不起,命在旦夕!”
她提高了聲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傳得更遠一點,纖細的身子在寒風中顯得十分單薄,又帶著寧折不彎的氣勢,宛如一枝雪壓枝頭的紅梅。
沈家該死!
阿赫雅深吸了一口氣,一只手指向公正法度的對聯,對著眾人,憤怒地質問。
“我姐姐生死一線,傷人者卻逍遙法外,天理何在?法度何在?”
“難不成,這偌大的宛城,這偌大的大胥,竟然姓沈!”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誰人能想到一個弱女子,竟然敢說出這樣膽大包天的話來?
太監總管周忠額上的冷汗已經冒出來了,垂著頭權當自己不存在一般。
他心里想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真是可惜,年紀輕輕,這輩子也就到頭了,嘴上卻開口:“主子,用不用……”
謝桀的眸色已然深沉下去,冷笑一聲:“急什么,生怕人看不出你想滅口?”
他話音未落,人已經邁步過去。
阿赫雅見到有人走出,心中一跳,略一屏息,緩緩抬頭望去。
這男人衣著氣度,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身側那塊雕工精致,成色頂級的玉佩更是說明了其身份的重量。
他徑直靠近,絲毫不避沈家之勢,勾起的唇角說不清是笑是怒,陰晴難測。
阿赫雅瞳孔微縮,幾乎是立刻咬緊了牙根,以免自己露出破綻。
是他。
大胥的陛下,親手打下這偌大江山,手腕狠戾的暴君。
也是阿赫雅等待已久,唯一能在宛城與沈家對抗,為自己與柳奴伸冤出頭的人。
謝桀已經走近了她面前,阿赫雅定了定心神,作出一副驚訝的模樣,眼睛也忍不住微微睜大了些許,顯得愈發瀲滟含情,宛如一汪春水。
她當機立斷,迅速跪下,語氣決絕:“民女有冤,請大人為我做主!”
謝桀那雙皂靴在她跟前頓住,良久。
謝桀一時不知該笑她天真還是什么。
口出狂言,他不降罪已是寬宏,還想為她申冤?
他忽略了心底的異樣,冷嗤一聲,隨即伸出手,指尖用了些力捏抬起她的下巴,就這樣毫無防備,直直望進阿赫婭那雙純粹清澈的眸里。
謝桀一怔,眉間微皺,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撓了撓,癢,又莫名有種熟悉感。
眼前這個女人,仿佛每一處都長在他的心坎上,連眼角的淚痕,都讓他想親手揩去。
靠近她,似乎連太醫院束手無措的頭疾,都緩解了許多。
“為你申冤?”
“是?!?/p>
阿赫雅被他的力道鉗制得生疼,嬌嫩的肌膚已經現出了紅痕,淚水瑩瑩。
她心如擂鼓,前世那些暴戾的情事一幕幕涌上眼前。
阿赫雅忍不住有些害怕,那種失去自我,任人賞玩的感覺,太過可怖了。
可若想為自己、為柳奴報仇,只有靠近謝桀這一條路可走。
阿赫雅強壓著恐懼,抬起眼,毫不避讓地與他對視,語氣堅定。
她前世跟了謝桀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謝桀最愛的是什么樣子,調整著姿態,祈求地凝望他,眸光瀲滟,如一泓春水。
惹人生憐。
謝桀眼底晦暗翻涌,面上仍是巋然不動,慢條斯理地碾過指下白脂。
隨著他的動作,前世與他諸多荒唐的旖旎記憶仿佛在這一瞬被喚醒。
阿赫雅面上飄起一縷薄紅,耳根發麻,腰肢已經先于理智軟了下去。
謝桀輕笑了一聲,他原本想殺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此時卻改了主意。
他微微彎下腰,在周忠詫異驚恐的眼神中,緩緩開口,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可以。只是……你準備用什么來報答我?”
更新時間:2024-12-21 10:1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