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老屋已經空了很多年。自從最后一個住在那里的劉老太被抬出去的那天起,
屋子的門便再也沒有打開過。沒人知道劉老太是怎么死的,
送她去鎮上人說還沒到醫院她已經咽了氣,但村里的老人卻說,直到被推進太平間的時候,
劉老太的眼睛還是睜著的。老屋成了廢屋,幾塊瓦片已經從屋頂上滑了下來,
雨水順著屋脊淌進房梁,腥臭的氣味透過裂開的門縫飄了出來。春天的時候,有人路過老屋,
看見門檻邊長出了雜草,那草綠得扎眼,像是從地下吸滿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劉偉站在老屋門口,心里發憷。他是劉老太的孫子,三十出頭,一直在城里打工。
聽說劉老太留下了一塊傳家玉,他特意請了幾天假,趕回村里來找。
母親早就勸過他:“那地方晦氣得很,老太太死得不明不白,你就別去了。”可劉偉不信,
他琢磨著那塊玉應該能值不少錢,足夠讓他在城里付個首付,換個大一點的房子。
門是虛掩著的,劉偉輕輕一推,吱呀一聲,灰塵撲面而來。他捂著鼻子往里看,光線昏暗,
空氣里有一種濕霉的味道。他掏出手機,用手電筒照明。屋子里的擺設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連劉老太常坐的那張竹椅都好端端地靠在墻角。竹椅上的墊子已經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
像是被老鼠啃過。劉偉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時候,劉老太總是坐在那張竹椅上,
一邊搖椅子一邊唱著聽不懂的曲子。她的眼神很亮,亮得讓人覺得冷。
每次她看著劉偉的時候,他都會不由自主地縮起脖子,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抓住了一樣。
劉偉搖了搖頭,把這些念頭甩開。他來這兒是為了那塊玉,不是為了回憶。
他小心翼翼地翻找柜子、抽屜和床底下,什么都沒找到。正在他感到泄氣的時候,
他聽見身后響起了微弱的聲音。“咯吱……咯吱……”他猛地轉過頭,
手電筒的光掃向那張竹椅。椅子晃動了兩下,又停了下來。他愣住了,四周靜得出奇,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回蕩。他告訴自己一定是風,但屋子里所有的窗戶都關著,
連門也是他剛剛推開的。劉偉壯著膽子走到椅子旁,抬腳踢了一下椅腿。竹椅紋絲不動。
看樣子,它確實只是因為年久松動而搖了兩下。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
他正準備離開,卻忽然發現椅子后面的墻上有一塊明顯的裂縫。裂縫很細,
不仔細看幾乎注意不到,但當他將手電筒的光靠近時,光線穿過裂縫,
露出里面似乎藏著什么東西。他伸手在墻上摸了摸,感覺到一絲涼意。他又用力推了推,
那塊墻磚竟然松動了。他急忙將磚頭撬開,發現里面藏著一個布包。布包很舊,已經泛黃了,
角落還發霉了。他小心翼翼地拆開布包,露出里面那塊玉。這是一塊泛著淡青色的玉佩,
形狀像是一只鳥,摸上去冰涼刺骨。他心里一陣狂喜,感覺這些年的辛苦似乎都值了。
可就在他把玉攥在手里的那一刻,耳邊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嘆息。“還我……”聲音極輕,
像是一陣風吹過,夾雜著某種聽不懂的哼唱。他的頭皮一下子炸開了。他猛地轉身,
發現竹椅竟然又開始晃動,椅子的角度微微朝他靠過來,像是有人坐在那里,正緩緩地起身。
“誰?”他幾乎是喊了出來。沒有人回應,只有椅子晃動的聲音愈發清晰。
他的心跳得幾乎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他抓起玉佩沖出了屋子。劉偉跑出了老屋,
腳踩在土路上的聲音凌亂而急促。他的背心濕透了,手里的玉佩卻像粘在皮膚上一樣冰涼。
他攥著它,似乎是怕一松手它就會消失,又似乎是怕自己會被它甩開。天色漸漸暗了,
村子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霧氣。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像是所有的路都在朝著一個方向扭曲。
他想回到他母親家,可是走了很久,路的盡頭卻總是停在一片熟悉的荒地上。這塊荒地,
他小時候見過很多次。村里人都說荒地埋著人,有的是土匪的尸骨,
有的是大饑荒時候餓死的人,有的甚至沒有人記得是誰。荒地上不長草,
只是一片光禿禿的黃土,一到晚上,就像是被月光舔得發亮。劉偉站在荒地邊緣,
腳步遲疑了。風吹過來,像一只冰冷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他回頭看了一眼,
身后什么都沒有。他咽了口唾沫,想繼續往回走,可腳卻像釘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開。
“還我……”那個聲音又來了,這一次,清清楚楚地鉆進了他的耳朵。他猛地低頭,
看著自己緊攥在手里的玉佩。那玉佩竟然有了一絲溫熱,就像是……某種活物正緩緩蘇醒。
他想把玉佩扔掉,可是手卻僵住了,像是有一股力量從玉佩里滲出來,攥緊了他的手指。
他的腦袋開始發脹,耳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嘈雜,有人低聲哭泣,有人在哼唱,
還有一聲聲沙啞的低語,像螞蟻一樣鉆進他的腦子里,嗡嗡作響。他終于忍不住了,
拼盡全力把玉佩扔了出去。玉佩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掉進了荒地。就在它落地的那一瞬間,
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空氣像是被抽空了一樣安靜得讓人發慌。劉偉站在原地喘著粗氣,
他的手指不停顫抖,像是被電擊過一樣。他盯著荒地,那里什么都沒有,玉佩不見了,
像是從來沒存在過一樣。“沒了……沒了……”他喃喃自語,聲音里透著一絲僥幸。
但他剛要轉身,就看見荒地上出現了一道黑影。黑影一開始很小,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可它在慢慢變大,慢慢清晰,最后變成了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劉偉的心臟狠狠地一縮,
那是劉老太的身影。她就站在那里,頭發散亂,身上穿著她死的那天穿的棉布長衫。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劉偉,嘴角卻緩緩揚起了一個詭異的笑。
“奶奶……”劉偉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劉老太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抬起手,
指向了劉偉的腳下。他低頭一看,發現腳邊的地上,竟然躺著那塊玉佩。它完好無損,
甚至看起來更加光潔了,像是一塊剛被人擦亮的鏡子。他抬起頭,卻發現劉老太已經不見了。
荒地上只剩下那塊玉佩,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劉偉再也不敢回頭去撿那塊玉了。
他一路狂奔回到母親家里,渾身虛脫地坐在地上。他的母親從廚房出來,看見他的狼狽樣子,
皺著眉問:“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去那屋子了?”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剛剛發生的事情。母親嘆了口氣,說:“我早告訴你,那屋子晦氣得很。
你奶奶那時候……她不是好走的啊。”劉偉的腦袋猛地抬起來。他盯著母親,
聲音嘶啞地問:“她怎么死的?”母親像是被戳到了某個心事,神色有些慌張。
她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你奶奶那個時候……好像和玉有點關系。她去世前,
一直抓著那塊玉不肯撒手,說是見到什么了,見到了你死去的爺爺。后來我們把玉放回墻里,
就再沒碰過。”劉偉的心越聽越涼,他只覺得自己的脖子像被什么東西扼住了。
他試探著問:“她……為什么一直抓著玉?”母親抬頭看了他一眼,
壓低聲音:“那塊玉不是普通的東西,你爺爺以前撿來的時候就怪得很。你奶奶說,
她看見了玉里的人,不止是你爺爺,還有……還有那些埋在荒地里的人。
”劉偉只覺得渾身發冷,他的腦海里浮現出荒地和黑影的畫面。他閉上眼睛,
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東西。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輕輕的“咯吱”聲。
聲音是從他身后的椅子上傳來的。他睜開眼睛,僵硬地轉過頭,
發現家里的竹椅正緩緩地搖晃。椅子上空無一人,
但他聽到了耳邊那個熟悉的聲音——“還我……”椅子的搖晃越來越大,
木頭之間的摩擦聲像是一種低沉的哼唱,帶著一種不協調的節奏。劉偉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死死盯著那張竹椅,身體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無法動彈。“媽……你聽見了嗎?
”他的聲音發顫,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母親站在他身后,臉色發白,但她沒有回答,
仿佛根本沒聽到任何聲音。她只是盯著椅子,神情僵硬,眼神里藏著某種說不出的恐懼。
“媽!你看椅子……”劉偉大喊了一聲,想讓母親快點回應,但話音未落,
他突然發現母親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的嘴唇張開了一下,像是要說什么,
卻遲遲沒發出聲音。這時,竹椅慢慢停了下來。屋里安靜得詭異,
只有掛在墻上的老鐘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劉偉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緩慢了。他盯著竹椅,
目光死死鎖住它,生怕一轉頭它會發生更可怕的變化。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竹椅上,墊子突然像被風吹起了一樣,
鼓了一個包。緊接著,墊子慢慢凹陷下去,就像有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
劉偉的背后涌起一股徹骨的寒意,他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而他的母親終于開口了,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不要看……偉兒,
千萬不要看……”劉偉渾身顫抖,卻無法挪開目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椅子上那個“看不見的人”越來越沉,墊子的凹陷越來越深。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額頭滲出了冷汗。就在這時,
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我……”這聲音聽起來更近了,不再是像從遠處飄來的回聲,
而是直接在他的耳邊炸開。聲音又輕又冷,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劉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整個人僵住了。他聽到了耳邊的風聲,
更新時間:2024-12-22 11:5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