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恕罪,微臣手下沒個輕重,江公子不小心死了。」看著半跪在地上,
低眉順眼的謝云琰,我心中一陣好笑。「死就死了,難道準駙馬覺得那罪臣不該死?」
謝云琰強壓下嘴角,起身將我攬入懷中,壓在榻上,
一向冷厲的眸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笑意:「阿瀾,下月初五,黃道吉日,與我成婚可好?」
1.火光彌漫,滿世界似乎只剩下刀劍相撞以及宮人的慘叫和哀嚎。昔日紅墻不再,
輝煌不復。只余殘垣斷壁,滿目瘡痍。……我倏地睜眼,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喘息著,
夢中的場景歷歷在目,不辨真假。床頭的詩文冊摔在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端立在外間的嬤嬤聽到動靜,匆匆進來,端了熱水替我擦拭著額頭的冷汗,
滿臉擔憂:「公主是否做噩夢了?莫要擔心,夢都是相反的。」
溫聲細語的關懷沖淡了點心中的憂慮,我微微搖頭:「倒杯水來。」嬤嬤三步一回頭,
看著我臉色無異才放下心來。我撫摸心口,感受著逐漸平穩的心跳,沉了沉眸。
接過嬤嬤遞過來的溫水,抿了一口,干澀的嗓子才略有緩解。是假的么?
可是誰能解釋為何夢中的場景會同現實慢慢重合了呢?我從未與人說過,自及笄禮一過,
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夢到一些事,像是紀實,卻更像預知。與江子楓的相識相處,
全部出現在了夢里,讓我一度以為他對我來說是有點特殊的,盡管我并不如此認為。
然而自從一個月前南方一帶突發水患,流寇橫行,地方官員叫苦連天,
一封又一封的奏折上報,父皇頭疼不已。天元對外向來以和為貴,
除鎮守四方邊境的謝家和唐家兩族之外,朝中多是文官。皇城守軍自然不可隨意調動,
原本唐家小將軍自請出城,卻在臨行前一晚遭遇風寒,臥床不起。
兵部尚書之子江子楓臨時請命,父皇未有合適人選,便將此重任交給他,
并撥給他三千精兵令他務必清剿流寇,治理水患。然而夢的走向卻開始發生變化。
我遣退嬤嬤,起身從桌案上拿起一封信,那是暗衛傳回來的。江子楓,
倘若你對我天元王朝有威脅,哪怕是一點,本宮都不會留下你。
2.身為天元皇朝唯一的公主,我自小便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母親是當朝皇后,
兄長十二歲便被立為皇儲,父皇膝下只有我一個女兒,滿月宴上便為我立下封號「天瀾」。
天元為國號,明瀾是我的名諱,以「天瀾」為封號,這是何等的殊榮,無人不知。
江子楓是我在十四歲時隨母后一同去國隱寺為父皇祈福時遇到的。
據說國隱寺后山有一片荷塘,佛門清凈之地,又地處京都,荷花受國運熏陶,四季常開。
我一心好奇,便帶著隨身護衛前往后山。江子楓身著一身湛藍色錦衣,頭戴玉冠,
負手立在潭邊,眉目舒朗,長身玉立,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宮廷女子不得擅自接觸外男,
怕母后擔憂,我匆匆掃了一眼荷塘便帶著護衛離開此地。再次見他,是在東宮。
彼時太子皇兄新得一紅珊瑚,想要打成首飾送我,運送不易,我便提出親自去東宮觀賞。
江子楓卻在這時上門拜訪太子,我自覺進入內殿,透過屏風,認出了他。
沒想到江子楓竟對太子皇兄隱晦地表達傾慕于我,我對此疑惑,我們從未正式見過面,
他如何就傾慕我?后來,正值秋高氣爽,父皇率文武百官前往皇家獵場舉行狩獵宴。
四品及以上的官員皆可攜親屬一同參加,展示騎射之技。我自小被保護得極好,
那是我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亮相,雖未上場,卻也足夠成為眾人目光所及。
江子楓在一中世家子弟中拔得頭籌,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將賞賜送與我。那是一把劍,名風影,
能夠作為狩獵頭籌的賞賜,自然是為珍品。眾人意外之后便是嘲笑,
送一位手無寸鐵的公主一把劍,只能說馬屁拍到馬蹄上了。我卻有些詫異,
父皇擔心我沒有自保之力,自小便請了大師教我習武,而我尤好劍術。
3.作為天元最尊貴的公主,我見過的好劍不計其數。但我一向不喜歡落人面子,
他這禮物也算送到點上,我便接下了這風影劍。此后很長一段時間,
江子楓都會差人送些小玩意兒到我宮中。不是什么很貴重的珠寶玉石,
而是街道上較為常見的稀奇玩意兒。深宮無趣,我也會用這些小東西打發時間。
我貴為天元最受寵愛的公主,自然不會拒絕別人的示好,總歸能解悶兒,也不費什么時間。
直至笄禮過后,我自立公主府,一些世家子弟開始向我示好,
母后也開始詢問我對婚事的想法。我不置可否,只說還沒遇到合適的人,不想成親。
父皇母后一向縱容我,說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不著急。那時我便開始無故做夢,
一次又一次,江子楓出現在我夢中。更加奇怪的是,這些事竟然與現實一一對應,
這倒是讓我對他產生了些微末的興趣。我開始舉辦一些賞花宴,茶宴,曲藝聚會等,
邀請京都公子貴女們到公主府小聚。江子楓自然也在邀請之列,我特意觀察了他,溫文爾雅,
心思細膩,詩詞創作,書法繪畫,倒是無一不通。幾場宴會下來,
倒真吸引得一些世家貴女的青睞。不得不說,我是有些欣賞他的,但是要說仰慕,
當真是遠遠談不上。比他才華橫溢,面容俊朗的人我見過不少,他還不至于吸引我。倒是他,
每次在宴會上大展風采后都要看向我,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對我有些心思。
許多人見我頻頻向他投去目光,都當我對他也有好感。但這不關我的事,我也懶得解釋,
畢竟這么久以來,他確實挺有分寸,并不惹人厭煩,當個擋箭牌也不錯。
只是我還是有些失望,斷斷續續半年多,夢境中的他頻頻出現,
倒是讓我對他期待有些太高了。或許也不能這樣說,他確實挺優秀,只是并沒有吸引我。
4.我興致缺缺,就連舉辦宴會的次數也減少了許多。
只是先前在我眼里還算有分寸的的江子楓開始頻繁往公主府送東西。許是先前在皇宮中,
令他有些忌憚,總歸要守規矩的。而現在,即便我將他送來的禮物遣人送回去,
他依舊鍥而不舍,我心中有些不喜。不好讓他登門,便讓太子皇兄替我轉告他,
往后莫要再往公主府送東西。他也聽勸,沉寂了些時日,我便沒再將他放在心上。
夢中出現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就在我以為我與他不會再有交集時,江南突發水患,
流寇肆虐,江子楓率三千精兵前去解決。我的夢中再次出現了他,
只是與先前的尋常小事不同。夢中的江南,天降暴雨,連綿不絕,洪水肆虐,村舍成墟。
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流寇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江南屬要塞一帶,
江子楓領兵強勢驅趕流寇,卻因為沒有作戰經驗,被流寇戲耍,
三千精兵在他手里就如一盤散沙。百姓走投無路,寄希望于江子楓,
從小錦衣玉食的江大公子何曾見過這般場面。面對向他求救的窮苦百姓,明面上溫和有禮,
私下卻絲毫不掩嫌棄。
平日里詩詞歌賦騎馬射箭無一不精的他在面對水患肆虐、流寇侵襲時卻是一籌莫展,
束手無策。作為此行總以兵部尚書的名頭向隨行官員施壓,令其出謀劃策,這便算了。
作為此行總領,在情況稍有所緩解之時,便開始尋歡作樂,美人作陪,
當真一副紈绔子弟的行徑。這是在他前往江南后,我做的第一場夢。
彼時江子楓還未到達江南,我對他的印象卻直線下降,差暗衛快馬加鞭追上他,
暗中監視他的一切行為。倘若他當真無所作為,仗勢欺人,那我作為天元長公主,
必將讓他付出代價。前朝要事,后宮不得干涉,這是歷朝歷代的準則,
我也不會去挑戰父皇的權威。5.這件事是萬萬不能直接告訴父皇的。
所有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還未發生的事誰會相信呢?我思索一番,
決定去找太子皇兄,即便沒有證據,也該防患于未然。太子皇兄一向愿意聽我的想法,
也會認真對待,總歸我是他最疼愛的妹妹。我并沒有告訴他我夢到的一切,
只說江子楓臨危受命,恐處理不好這件事,讓太子皇兄多多關注。皇兄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
眸色認真:「好,本宮會多加關注這件事的。」說著,他蹙了蹙眉,
輕聲說道:「江公子往日并沒有治水經驗,也不知為何此次這般積極。」說罷,
語氣柔和下來:「我們瀾兒如今有一國公主的風范了呀,顧大局,心有國民百姓。」
從東宮出來,我臉上笑意漸褪,心中有些怪異。從夢中的場景來看,
江子楓似乎并沒有迫切想要治理水患,那他為何請命出城?
何況那唐家小將軍自幼習武身體強悍,如何會在這炎炎夏日著了風寒?
甚至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我派人調查,
果真發現唐小將軍臨行前兩天曾私下受江子楓的邀約,外出狩獵。連續幾日,
我的夢中都在發生一些令我無法接受的事。水患不止,瘟疫再起,急速蔓延,
又蠻族強勢侵入,天元內憂外患。在禁軍鎮壓暴亂之時,兵部尚書江榛叛變,
率軍潛入皇宮……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皆是——江子楓。……某日,
母后宮里的嬤嬤前來傳話,說讓我去宮里一趟。我想著自從入住公主府后,我便甚少進宮,
已是許久不曾向母后請安,便隨嬤嬤一同進宮。行至宮門口,卻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我有些不悅,皇城縱馬,何況是皇宮門口,是誰這般無禮?我蹙眉回頭,少年將軍墨發高束,
身披銀白戰甲,面容冷峻,我靜靜地凝望著。他勒馬停在我面前,翻身下馬,我粲然一笑,
喚他:「謝云琰,你回來了啊!」他上前兩步,身姿筆挺立在我身前,墨眸幽深,半晌,
才開口:「殿下,微臣回來了。」6.我一向能夠從容應對各種場面,此刻看著他,
卻有些不知該說什么。我們,還是太久沒見了啊。直到嬤嬤輕聲提醒:「公主,
皇后娘娘該等急了。」我應了聲,抬眼看著謝云琰:「母后找我,先過去了,之后再找你。」
他應了一聲:「嗯。」嗓音低啞,帶著淡淡的暖意,與清俊銳利的外表有些不符,
卻是我記憶中熟悉的樣子。我邁出幾步,卻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微微側目:「還……走嗎?
」說不清楚是為了什么,只是就這樣問了出來,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不走了……吧。」
是肯定,還帶著點點遲疑。……鳳翔宮。母后早已候在殿外,我加快腳步上前請安,
卻被母后抓著手阻止行禮,嗔怒道:「瀾兒這是出宮住便和母后生疏了?」
我立馬挽上母后的胳膊,同往常一樣撒嬌嬉笑:「哪有啊母后,
女兒這不是許久不曾來看母后怕您怪罪嘛。」
母后佯怒道:「你也知道自己許久不來看母后了,跟你太子皇兄一樣,
長大了就跟母后不親了?」我辯解:「當然沒有,您不是說女兒及笄了,
應當多多接觸世家小姐們,廣泛交友嘛。」
「女兒這段時日也舉辦了不少宴會同貴女公子們交流呢!」說罷,有些邀功般地眨眨眼,
看著母后。母后一向最吃我這一套。果不其然,母后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轉而問道:「那瀾兒有沒有看得上眼的公子啊,母后幫你掌掌眼?」「對了,說到這個,
前段時間母后倒是聽說你跟那兵部尚書家的江公子有所交流?」我心里一咯噔,
立馬否認:「那倒沒有,只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說罷,生怕母后亂點鴛鴦譜,
我趕忙道:「況且,這段時日接觸,我并未覺得那江公子有何過人之處,
甚至聽說他還自請下江南治理水患,太子皇兄說此次水患尤其嚴重,那江公子本就毫無經驗,
這般作為未免過于自負。」母后聽罷,也看出我是當真對江子楓沒有任何好感,
便沒再說什么。7.想到在宮門口遇見的人,我忍不住開口詢問:「母后,
聽聞謝家小將軍回京了,謝家不是一直鎮守北疆嘛,怎的突然回來了?」母后怔愣了一下,
看了我一眼,眼神帶著點調侃:「你倒是消息靈通得很。」
「說來那謝小將軍以前作為你太子皇兄的伴讀,卻整日跟在你身邊的,
你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啊。」我耳垂蔓上一抹紅卻不自知。謝云琰大我三歲,
他十歲被選入宮做太子伴讀,作為宮中唯一的公主,我自然是一同上學。
在我第三次在太傅溫和沉緩的講學聲中昏昏欲睡時,
坐在我身后的謝云琰終于忍不住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從眼前的模糊中驚醒,下意識回頭,
謝云琰輕咳一聲,點了點擺在案上的書冊,示意我認真聽課。我有些臉紅,身為皇家公主,
竟然沒有做好該有的榜樣,于是我立志要在課業上做到完美。當時年僅七歲的我,
憋著一股氣,硬生生將課業成績維持在同他們一樣的水平。父皇母后夸獎我天資聰穎,
卻也心疼我小小年紀,明明可以恣意玩耍,無憂無慮,卻將自己困于繁重課業。
除各類繁瑣的規矩禮儀和防身劍術外,皇兄他們研習政策要論,
我便熟讀史書經文;皇兄他們訓練騎射武術,我便練習琴棋書畫;皇兄他們深鉆排兵布陣,
我便探索詩酒花茶。我是一位合格的公主,真正做到了無喜無憂無所好。父皇說,「天瀾」
是我的榮寵,也是我的枷鎖,是我作為天元長公主的責任。謝云琰在那時,
便總是跟在我身后。我曾問過他為何不跟著我太子皇兄,他說,他想陪著公主殿下。
太子皇兄也覺得,他武藝高強,確實很適合貼身保護我,我便沒說什么。講真,
我還挺喜歡這種陪伴的。8.只是這樣的日子并未持續很久。在謝云琰十四歲那年,
北疆之地外敵侵擾,頻頻發動戰亂,邊疆百姓不得安寧。謝大將軍重拾一身鏗鏘重甲,
率軍前往邊境,謝云琰隨父出征,一走便是六年。記憶中鮮衣怒馬,
干凈耀眼的少年如今已是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想到宮門口氣質清絕凌冽,
一身鐵甲閃爍著冰冷寒光的少年,我有些恍神。……在鳳翔宮一直陪伴母后到午時,
順理成章被留下來用午膳。剛巧,太子皇兄今日來看望母后。一頓飯下來,
我也知道了謝云琰此次回京述職,往后除非邊境重大動亂,否則不會再離開京都了。
從鳳翔宮出來,太子皇兄叫住了我:「云琰回來了,瀾兒你……就沒什么想法?」語氣揶揄,
話里的意思不用多想也能明白。我也沒急著否定,
倒是漫不經心地反問:「皇兄怎知人家謝將軍是否對我有想法?我雖已及笄,
倒還沒那么著急為自己尋找夫婿。」皇兄撇了撇嘴,
不以為意:「也就你還看不出來那小子對你有想法,
你可知他今日下朝時還拐著彎兒問我你是否有接觸較多的男子?」「何況,
就他那冷冰冰的性子,如何會無緣無故詢問這方面的事情?」我不自覺回想一番,嗯,
沒什么接觸較多的男子。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我抿了抿唇,面上浮上一抹紅。
回到公主府的時候,派出去的暗衛來信。距離江子楓離開京都已有半月,除了那場荒誕的夢,
我還未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信中詳細列出江子楓在江南這幾日的所作所為,
比最開始出現在我夢境中的,只多不少。我面色有些凝重。
不同于半年前同夢中一一吻合的日常小事,無傷大雅。倘若曾經我還對夢境中的事心存僥幸,
那么此刻,我便將其看作重中之重。天元的江山社稷,百姓的福源安康,
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毀損和破壞。9.天元皇嗣稀少,皇家暗衛每個皇子公主都有。
但是無人知曉,在我十歲那年,父皇身邊的杜公公秘密將我帶到父皇身邊。御書房重地,
我不自覺嚴肅了臉,父皇遣退所有宮人,將瀾羽令交予我。瀾羽軍,內有兩百人,
自我誕生之日成立,歷經十年嚴苛訓練,此前無主。此后,唯尊我一人,父皇說,
由我來決定瀾羽軍往后的發展及用處。自此,瀾羽橫空出世,以極為恐怖的速度成長至今。
我立于窗前,指腹摩挲著觸感冰涼的令牌,哼笑一聲。江子楓,你何德何能呢,
瀾羽軍首次出動,竟是為了查你。瀾羽軍四部首次接到任務,一朝出手,鋒芒畢露。天羽堂,
對兵部尚書一家、江南水患之源、瘟疫初發之地、南蠻邊境戰況進行全面調查與情報搜集。
更新時間:2024-12-22 17:1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