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宋錦書重生了。伺候臨終的丈夫時(shí),竟聽他臨死叨念著大嫂的名字。他說:知燕,
若是有來世,我絕不負(fù)你……那一刻宋錦書老淚縱橫,重生一世,她愿拂袖而去,成全他們。
……“小姐,小侯爺掛帥回京啦!小姐!”女婢秋荷高喊著跑進(jìn)扶蘇閣,
宋錦書恍然從舊夢中回神,她起身披著碎花襖兒,深吸了一口氣。
她和丈夫江欲行是父母指婚,恪守婦道一輩子,從沒深究過江欲行到底愛不愛她。重生后,
她決定了。她要和離,成全他和今生摯愛。“走吧,去布菜。”宋錦書淡然的口吻,
半點(diǎn)尋不見夫君出征兩年,載譽(yù)歸來的喜悅。秋荷跟在她身后,有些納悶撓頭,“小姐,
不著急吧?小侯爺這番,在長夫人的春草堂呢!”他這么急,闊別兩載,歸來頭一個(gè)想見的,
就是日思夜念的大嫂。“無礙的,大嫂嫁進(jìn)侯府就守了寡,惹人心疼。
”宋錦書緩步走出扶蘇閣,已是深秋,院前梧桐葉翩翩落。她踩著枯葉至前院,
庭院中的八仙桌,擺著香壇。老侯爺在世時(shí),邑柏侯府便是征戰(zhàn)四方的開國功勛,
小侯爺江欲行完美繼承了老侯爺?shù)囊吕彛貋眚斢拢朔諒?fù)蠻夷,斬殺敵將二十八人。
按照規(guī)矩,侯府點(diǎn)香接風(fēng)去晦,一家人再聚一起吃個(gè)團(tuán)圓飯。宋錦書向來沒架子,
跟女婢一起忙碌,撤下香壇,擺上一碟碟珍饈,前庭月洞門傳來輕呼聲。她循聲望去,
女子弱柳扶風(fēng)地崴了腳,萬幸身旁有江欲行攙扶。大嫂秦知燕,自幼身子骨不好,藥不停口,
常年守寡,在那四方院子里,足不出戶。也就是江欲行親自去請,這才請來。他們二人依偎,
秦知燕過分白皙的臉龐爬上緋色。宋錦書心無波瀾,垂眸放下包金的筷子。“夫人,辛苦了。
”江欲行片息后到了宋錦書身側(cè),語氣像是公家的寒暄。宋錦書抬眼,眸子清澈,眉眼淡然,
“分內(nèi)之事,應(yīng)該的。”前世望眼欲穿、喜極而泣的宋錦書不會(huì)有了。江欲行未覺不妥 ,
手里變戲法般,多出一枚翠珠發(fā)簪,“南夷盛產(chǎn)玉,兩年來,夫人操持家業(yè)任勞任怨,
我是個(gè)粗人,不會(huì)挑,望夫人不嫌棄。”說著,他將簪子插進(jìn)宋錦書烏發(fā)之中。
宋錦書嗅著他身上淡淡的蘭花味,那是大嫂屋子里經(jīng)常用的香氛。
再看一旁溫溫笑著的大嫂秦知燕,她的仙螺髻之上,赫然也是只翠玉朱釵。只不過,
秦知燕的簪子,玉比她的還要大,茵綠瑩潤,乃不可多得的料子。前世她未注意過這些瑣事。
而今看來,江欲行的偏心,如此明顯,對秦知燕的愛意,點(diǎn)點(diǎn)滴滴有跡可循。
第二章:宋錦書道了謝,轉(zhuǎn)身又去接婢女送來的飯菜,事無巨細(xì)的擺放。
這團(tuán)圓飯也是有講究的,長輩坐主位,自然好菜放跟前,也不能薄待了來客,
站著夾菜就不像話了。天色將晚,旁系叔伯都到了場。老夫人落座上首,
宋錦書和江欲行坐在一起,旁側(cè)便是大嫂。“這次小侯爺南夷一戰(zhàn),又給侯府增光,
朝廷的封賞,怕是不日就要送府上來。”“如此喜事,今兒不醉不休!”八仙桌之上,
大家推杯換盞。宋錦書倒是沒喝多少,反倒是秦知燕被偏房的嬸子連番灌酒——“你啊,
本是許配給小侯爺?shù)模鸵蚶献孀诙ǖ囊?guī)矩,長子不娶,次子不可成家,讓你嫁給了長公子,
哪曉得天意弄人喲,這長子無福,剿匪送了命。”秦知燕手邊擱置個(gè)空位,那是亡夫之位。
嬸子出此一言,飯桌上的氣氛凝滯。江欲行探出修長玉白的手,奪過了秦知燕手中的酒杯,
仰頭一飲而盡,‘嘭’的一聲,將杯子杵在桌案。宋錦書瞥了眼那杯沿上,
秦知燕殘留下的絳紅胭脂。她默不作聲往嘴里扒飯。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么一層淵源。
家宴結(jié)束,送走了叔伯們,宋錦書收拾完殘局,就見月影星疏下,男子著束口的藏藍(lán)錦衣,
一聲不響站在院門前,不知道等了她多久。宋錦書神色終是淡淡的,無喜無悲。
“夫人是何不快?莫不是他們多嘴……”不等江欲行說完,宋錦書牽了牽唇角打斷,
“我能有什么不高興的,大嫂今日飲醉,恐是身體吃不消。”后半場,
江欲行擋下了秦知燕所有的酒,這會(huì)兒,他身上還散發(fā)著濃重的酒氣。沿著石板路往前走,
往昔能和江欲行閑庭信步,宋錦書定是童心未眠般,腳步輕快,一步一跳的。但月下,
她極其安靜,回到扶蘇閣的路上,只能聽到二人清淺的腳步聲。秋荷掌了燈,
宋錦書邁進(jìn)門檻時(shí)頓了頓,“今夜還是分房睡吧。”新婚后他們還未曾同過房,沒幾日,
他就領(lǐng)軍出征。成了親,還為秦知燕守身如玉,也真算是癡情種。話音方落,
男子突然扼住了她手腕,眉頭緊皺,“還說沒生氣? 我跟大嫂的婚事作罷,
并非全是門規(guī)所致……”宋錦書不想知道緣由,不想聽。她只想離開侯府,離開他,
順便做一次成人之美的月老。“相公覺淺,我睡覺不老實(shí)。你舟車勞頓,自己歇著,安穩(wěn)些。
”宋錦書不顯山不露水,抽身進(jìn)偏房,還不忘福身行禮。她的一言一行,堪能寫進(jìn)女經(jīng)里,
供人學(xué)習(xí)怎么做高門兒媳。可這樣的宋錦書,讓江欲行感到陌生。回到偏房,
宋錦書喚來秋荷,伺候上筆墨紙硯。她執(zhí)著狼毫筆,蘸取濃墨,
娟秀字體一絲不茍的寫下一行字——和離書, 邑柏候江欲行親啟。第三章:當(dāng)夜電閃雷鳴,
暴雨傾盆。次日轉(zhuǎn)醒,宋錦書洗漱打扮好,坐在銅鏡前。鏡子里的人兒粉面桃腮,
正值芳華的年紀(jì),沒有一絲皺紋,似那剝殼的荔枝。秋荷梳著她如瀑的發(fā),從頭到尾,
“昨夜春草堂淹了,要說家中沒個(gè)男子主事,還是隱患頗多, 虧得是在侯府,
若是百姓家中,夢中喪命也不是新鮮事。”宋錦書眸光一怔,“大嫂沒事吧?”“沒呢,
天還沒亮,小侯爺就帶著人疏通排水渠,都沒顧得上用早膳呢。”秋荷說得無心,
宋錦書聽著,低頭露出一抹苦澀。但這僅僅是一瞬而已。待秋荷為她挽好發(fā)髻,她心如止水,
“大嫂有難,我也該去探望一遭。”春草堂跟她所居的扶蘇閣距離并不遠(yuǎn),
但兩處庭院卻是不同的光景。徹夜的雨水漫過院子后,連野草都掛滿了泥沙,
宋錦書一眼看到了江欲行。他袖子挽到了胳膊肘,揚(yáng)起一把鋤頭,正大汗淋漓地挖著溝渠,
下人也跟著忙活,有的地方被頑石堵住,江欲行甚至彎下腰徒手將石頭掏出來,扔在一旁。
他往日里最愛干凈,指甲縫里從不見一絲污濁的。為了給心愛的女子獻(xiàn)殷情,
她的相公恐怕比上陣殺敵還要拼吧?“弟妹,你怎來了?
”秦知燕在房門口捕捉到了宋錦書的身影,小碎步近前,拉起她的手,“這一場雨,
天氣又涼了些,快進(jìn)屋暖和暖和。”秦知燕身披著狐裘大氅,雪白柔軟,系帶上繡著鴛鴦圖。
這可是新婚之時(shí), 宋錦書怕江欲行在外受凍,一針一線給他縫的。
春草堂的屋子里格外素凈,除了一些木質(zhì)家具,一眼看去就沒什么值錢玩意兒。
秦知燕拉著宋錦書坐在軒臺旁,絲娟掩著嘴角咳嗽,女婢嫻熟地送上溫水。她順了口氣,
緩了緩才笑道,“弟妹見笑了,我這副身子不爭氣,光是吃藥,就費(fèi)了府上不少銀子,
真是累贅。”“嫂子別這么說,朝廷封賞時(shí),斗膽問陛下討些珍稀藥材,慢慢治,
總能痊愈如初的。”宋錦書體貼的安慰,想起扶蘇閣,江欲行的書架,堆滿了醫(yī)書。
自家相公行軍打仗不在話下,學(xué)醫(yī)方面還下足了功夫。“我一個(gè)遺孀,生死無所謂的。
”秦知燕瞥了眼窗外的江欲行,笑問宋錦書,“這次小侯爺回府就不走了,你啊,
得抓緊時(shí)間,跟侯爺生下個(gè)一兒半女,江家的香火,就全看你們夫妻倆了。
”宋錦書心不在焉地摩挲著軟墊的邊兒,“嫂子可不興這么說自己,至于延續(xù)香火,
有情有愛生的孩子,那才是家門之幸。”她上輩子跟江欲行圓房 ,有了夫妻之實(shí),
還是老夫人下藥促成的。若非那般,江欲行大概一輩子都不會(huì)碰她吧?
“我看侯爺對你很是上心,都怪邊陲挑事的蠻夷,否則你們的孩子,都能喚我聲嬸嬸聽了。
”秦知燕笑起來,明眸善睞,溫婉清雅。她像是種在溫室里的玉蘭花,
在冬日里獨(dú)具柔弱的美。宋錦書有一絲絲嫉妒,可惜她不是秦知燕,也永遠(yuǎn)取締不了。
第四章:“嫂子無事就好,明日祭祖,穿厚實(shí)些,當(dāng)心著涼。”宋錦書不再逗留,離開時(shí),
她又看了眼滿身是泥的江欲行,他從始至終都沒發(fā)覺宋錦書來過。入夜里,天還是陰沉沉的。
扶蘇閣內(nèi),男子沐浴更衣,不自覺走到了偏房。這一天都不見宋錦書人影,心里怪怪的。
總覺得夫人哪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寢臥的門縫漏出燭光,他著手推門,
竟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鎖住,推不開。“夫人?”他試探地喚了聲,但屋中毫無動(dòng)靜。
宋錦書聽到推門聲,也聽到了江欲行喊她,她沒應(yīng),不多時(shí),腳步聲就遠(yuǎn)了。
她一生和江欲行相敬如賓,若非他臨終時(shí),得知他放心不下的是秦知燕,她還傻癡癡的認(rèn)為,
自己嫁對了人。青年才俊,封狼居胥。試問哪個(gè)姑娘家,能不喜歡這樣的郎君?燭臺下,
她翻著賬目,自顧自地笑著。話本里常有轟轟烈烈的情愛故事,她卻從未在江欲行這感受過,
原以為他就是性子淡,而今卻明白,所娶的人非心上人,要他如何推心置腹?
自打江欲行歸家,宋錦書就沒睡過一個(gè)好覺,祭祖事宜繁多,老夫人年邁,大嫂體弱,
自然是她全權(quán)操持。江家祖墳在京郊的云露山。下過雨的山頭,滿是泥濘。宋錦書清點(diǎn)貢品,
分發(fā)香蠟紙錢,手把手的殺雞,宰羊,雖說是個(gè)女兒家,但自幼跟著爹爹從商,
這兩年又在侯府獨(dú)當(dāng)一面,堪當(dāng)男兒使。正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不知是誰問了嘴,
“怎么不見小侯爺?”“大房也不在。”宋錦書這才驚覺,兩人上了山就沒個(gè)影。
“還不去找!”老夫人坐在墓碑前的太師椅上,裹著嵌瑪瑙的抹額,拐杖狠狠一杵,
老臉像顆干癟的南瓜。小廝瑟瑟發(fā)抖,指著后山道,“奴才剛瞧見,
小侯爺和長夫人去那頭了。”前世也是這一出,沒什么稀奇的。宋錦書記得,
祭祖快結(jié)束的時(shí)候,江欲行才帶著大秦知燕回來,說是四處走走看看,她從沒亂想過。
“我去找。”宋錦書放下手中的活計(jì),沿著小廝所指的方向?qū)とァF鸪跎降郎夏_步雜亂,
越是往山背走,兩人亦步亦趨的腳印就越清晰。秋葉似火。就在樹影間,
秦知燕靠在男子懷里,淚眼模糊。江欲行靜靜的抱著她,似乎在低語些什么話安慰。
宋錦書遠(yuǎn)遠(yuǎn)地窺探這一幕,預(yù)料中會(huì)因此而痛心疾首,但此刻秋風(fēng)掠過發(fā)梢,
她的心如秋風(fēng)一般沁涼,坦然的接受江欲行不愛自己的事實(shí)。她不曾打擾,默默退走。
但不知怎地,閑話就這么傳開來。“小侯爺當(dāng)初和長夫人兩情相悅,
要不是老夫人錯(cuò)點(diǎn)鴛鴦譜,長夫人也不會(huì)年紀(jì)輕輕守了寡。”“要說還是長夫人和侯爺?shù)菍Γ?/p>
侯夫人不過是商賈之家,出身微末,原是襲位無望的,誰料得長公子命短,
讓她撿了個(gè)大便宜!”第五章:來祭祖的人有二三十,扎堆嚼舌根的丫鬟,閑言碎語不斷。
老夫人是老了,又不是聾子,當(dāng)即聲色俱厲呵斥道,“你們再敢背后編排,
一個(gè)個(gè)去領(lǐng)五十大板!”下人們住了嘴,但眼神交換間,諱莫如深。宋錦書回到祖墳前,
江欲帶著哭紅眼的秦知燕回來。甭管是為了侯府顏面,還是替宋錦書做主,
老夫人都必須問明白,“你們二人擅自離去,孤男寡女獨(dú)處,像什么話!
”江欲行面對老夫人的怒火,坦然自若,“母親,大嫂是念及兄長,悲從心來,
怕惹大家笑話,兒帶大嫂透透風(fēng)。”這借口,以前的宋錦書會(huì)信。眼下,她不在乎。
不等老夫人震怒,宋錦書通情達(dá)理地開了口,“我們都懂的,大伙兒莫要觸及大嫂傷心事。
”她疼惜秦知燕,帶著秦知燕走,極其明事理,顧全大局。他們有什么錯(cuò)?不過是兩情相悅,
命運(yùn)弄人。宋錦書和秦知燕率先下山,遠(yuǎn)遠(yuǎn)將侯府之人甩在身后,秦知燕眼眶又紅了。
回到邑柏侯府,宋錦書著手善后,腰酸背痛,坐在廳堂的黃梨木椅子上,本打算小憩一會(huì)兒,
誰曉得稍稍閉上眼,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恍惚間,有人往她身上披了什么。
耳鬢酥酥癢癢的。宋錦書一驚,睜開眼,就見男人的瓷白的手頓在她耳廓邊。
江欲行只是想給她整理一下被汗水浸濕后,貼在面頰的發(fā)絲,不曾想驚醒了她。他指尖微縮,
“這里涼,回屋睡。”宋錦書愣神了好半晌。他行軍打仗,不乏細(xì)心,要不是自己重活一次,
就憑著素日里這些細(xì)枝末葉的關(guān)懷,也足夠令她淪陷其中。不經(jīng)意的,
宋錦書捕捉到他懷里冒出一截絲娟。繡著玉蘭花的樣式,是她從未用過的。大抵是嫂子的吧?
宋錦書坐直了身,看向廳堂里的一些祭祖雜物,“我收拾完這些就回去,相公不必管我。
”“我來。”江欲行說罷就有了動(dòng)作,一如他在春草堂,幫襯疏通水渠那般勤快。
宋錦書想說不用麻煩。祭祖時(shí)他和秦知燕獨(dú)處之事,不必在意她的感受。但話到嘴邊,
拐了個(gè)彎,“那就麻煩相公了。”她退到門口,方轉(zhuǎn)身離去,依舊是知禮知節(jié)的,
讓人感到生疏客氣。天色漸晚時(shí),老夫人身側(cè)的老嬤嬤來了一趟。
在扶蘇閣擺上一桌子的美食。牡丹醬魚,百鳥朝鳳,海參雜燴……這些食材,
哪怕是在隆恩正盛的邑柏侯府,也算得上珍稀。老嬤嬤千叮萬囑,
讓宋錦書等著小侯爺一起用膳。宋錦書深諳,這是母親等不及了,不得不用非常手段,
著急抱孫子。上輩子宋錦書就是這夜,懷上了侯府的骨肉,和江欲行,互相蹉跎了五十年。
宋錦書面上答應(yīng),轉(zhuǎn)瞬就吩咐秋荷,“去將大嫂請來。”第六章:老夫人既然出此下策,
不管是她給侯府延續(xù)血脈,還是大嫂誕下子嗣, 差別都不大。況且,
孩子是心愛之人所出,江欲行會(huì)加倍疼愛。月上枝頭,宋錦書獨(dú)自一人離開扶蘇閣,
坐在涼亭下仰頭望著天。遙想起來,她為江欲行生下的一兒一女,
自幼就沒感受過爹爹的疼愛,江欲行對他們總是兇巴巴的,好像痛恨極了。
念及本該有的兒女,宋錦書心口有些堵。忽而,扶蘇閣里傳來了男子咆哮聲,“大嫂!
你怎么樣?來人!傳御醫(yī)!”宋錦書一口氣趕回去的時(shí)候,正看到滿身是血的秦知燕。
江欲行抱起秦知燕,倉皇地往外跑,原本俊白的臉?biāo)颇軘D出血。他氣喘吁吁,
不知是安慰秦知燕還是安慰他自己,“大嫂,沒事的,放心,一定沒事的!
”侯府亂成了一鍋粥,宋錦書一頭霧水地抓住了秋荷,“發(fā)生了何事?”秋荷急得直掉眼淚,
“小姐,奴婢也不知怎地, 按照您的吩咐請來長夫人,膳食過半,
她突然……突然就吐了血……”宋錦書心涼了半截。定定地看著桌上的殘羹剩飯,
疏忽了秦知燕身子骨孱弱,那媚藥,性烈,這下弄巧成拙了。宋錦書后知后覺攆出院子,
饒是江欲行步履蹣跚,但始終抱著秦知燕緊緊的。郎中來得快,
在前庭安置了淌著鼻血的秦知燕,江欲行松手時(shí),她攥住了江欲行的袖口,“小侯爺,
莫要怪弟妹……”宋錦書就在他們身后,這事,確實(shí)怪不到她身上,飯菜乃是老夫人安排。
可江欲行扭過頭,冰寒的眼刀子,似要剜了她一般,“夫人這是存何居心?
”宋錦書張了張嘴,正欲言說,江欲行腹中燥熱難耐,血?dú)夥絼偟哪昙o(jì),
實(shí)在克制不住躁動(dòng)的獸性。他踉蹌出門,推開了宋錦書,一頭扎進(jìn)了前院水潭中。深秋了,
可想而知潭水有多冷。小廝嚇壞了,“小侯爺,您這是何故啊! 凍著了,如何是好!
”宋錦書注視著渾身濕透的江欲行,抿了抿唇角,口齒間皆是苦味。她一句解釋也沒有,
回到扶蘇閣。秋荷每隔半個(gè)時(shí)辰就去打探消息,后半夜去而又返才回稟道,“小姐,
長夫人那邊醒過來了,暫且無礙,您寬心睡吧!”宋錦書睡不著,她在等,
等江欲行找她興師問罪。這一等就是天光大亮。江欲行約莫是照顧了秦知燕一整晚,
披著晨露出現(xiàn)在宋錦書面前時(shí),眼圈烏青,面色憔悴。他垂著眼,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宋錦書,
“你想害死她?”宋錦書本已經(jīng)壞死的痛感神經(jīng),再次漫開了疼痛。“你這么認(rèn)為的?
”她一心想促成江欲行和秦知燕的姻緣,反倒是有錯(cuò)了?“不然呢?
昨夜可是你約見大嫂來扶蘇閣,亦是你不知所蹤,你到底想怎么樣?”江欲行怒火中燒,
不自覺拔高了音色。凌厲的氣息如泰山,壓在宋錦書頭頂。她一股子血?dú)庵睕_天靈蓋,
但下一刻,哂然笑道,“沒錯(cuò),我就是想她死,相公不如休了我。”“宋錦書!
”江欲行連名帶姓地喝出她的名字,老夫人在老嬤嬤攙扶下進(jìn)了門,“藥是老生下的,
你個(gè)孽障,不分青紅皂白,認(rèn)不認(rèn)得清誰是你妻子!”第七章:“母親?”江欲行錯(cuò)愕,
宋錦書察覺自己眼角濕潤時(shí),側(cè)過身抹去了淚水。老夫人坐到了宋錦書身旁,
拍著她的手寬慰,“錦書休要埋怨母親,戰(zhàn)事耽誤了你們兩年,這好容易安定下來,
抓緊生個(gè)孩子,你瞧瞧四王爺家里,今年孩子都能參加秋獵了!”宋錦書很快平復(fù)了心態(tài),
還能笑面老夫人,“母親教訓(xùn)的是,是兒媳不爭氣。”江欲行瞬間明悟了其中曲折,
頓時(shí)心驚。宋錦書叫過來秦知燕,是想……他心中驚駭萬分,宋錦書接著說道,“實(shí)不相瞞,
是兒媳的問題,無能為宋家生兒育女,還望母親另給相公謀一樁親事。”老夫人豁然站起,
不敢置信,“你說的可當(dāng)真?”宋錦書雙膝及地,跪下來,無言。老夫人只覺頭暈?zāi)垦#?/p>
然而江欲行只是寒著臉,不做辯解。嬤嬤攙扶著老夫人出了院門,宋錦書緩緩站起,
對上江欲行凜冽的目光,“你還是去大嫂那里吧,她的安危比我重要。
”“你就這么想離開我?”江欲行聲色暗啞,回顧歸京的日子里,宋錦書的冷淡,
似乎都有了目的性。不是她要離開,是江欲行潛移默化地將她推遠(yuǎn)。宋錦書眸光黯然了些,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江欲行只是看著她,看著她。世界悄然無聲,
他企圖從宋錦書安然的臉上讀懂什么,卻怎么也看不穿她的心思。
許久……江欲行轉(zhuǎn)身出門去,“朝廷還有公務(wù)處理,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wù)劇?/p>
”他還真沒去春草堂,因?yàn)樗五\書前去探望的時(shí)候,屋子里空空蕩蕩的,
連個(gè)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夜色重,屋中沒有燭火,黑沉沉的,好似誤入了墳?zāi)怪小?/p>
宋錦書讓秋荷去掌燈,寢臥里傳來秦知燕氣游如絲的問話,“ 弟妹,你來了?
”“大嫂身子可還安康?”宋錦書走進(jìn)去,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匯雜著草藥味,襲滿了鼻腔。
秦知燕靠坐在床頭,本就蒼白的臉,更顯得如紙一般,毫無血色。“我這身子,
折騰來折騰去,怕是時(shí)日無多。”秦知燕扯開嘴角慘淡地笑著,看了眼秋荷,
秋荷識趣地放下燭臺后,退到門外。秦知燕噙著笑意看宋錦書,眼里閃動(dòng)著晶瑩,
“有時(shí)候,我真羨慕你,嫁給個(gè)好郎君,而且身體無恙,又精明能干。”“大哥死的時(shí)候,
為什么不改嫁給他?”宋錦書捅破窗戶紙,心底掠過一絲不平,“這么糾纏著,置我于何地?
”秦知燕怔住,沒想到宋錦書會(huì)開門見山。她轉(zhuǎn)而低下頭,笑得心酸,“門有門規(guī),
母親不允,而且……”秦知燕頓了片息,抬頭望著宋錦書,“人家都說,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我哪怕有一天死了,永遠(yuǎn)成為他此生的掛念,
難道不比短暫的夫妻,來得更深刻嗎?”宋錦書回想起秦知燕去世的那天,
江欲行一滴眼淚也沒流。但往后的幾日,他不知所蹤,找到他的時(shí)候,在酒肆喝得寧酊大醉,
抱著她又哭又笑。后來,他似變了個(gè)人,
長年累月地扎根在校場……“你不會(huì)有這樣的機(jī)會(huì)了。”宋錦書頹然地走出春草堂,
對秋荷道,“去收拾一下我的物件,能帶走的,都不要留。
”第八章:秋荷問她是否要出遠(yuǎn)門。宋錦書不做回答,她緘默著,
看著院子里掛著枯葉的玉蘭花,有些還是剛種下不久,看樣子是江欲行的手筆。
和離書她早就擬好了。“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長夫人在府中有特權(quán),
以前都寬容接受的……”秋荷收拾著行李,宋錦書苦笑,“我現(xiàn)在難道不寬容嗎?
”她還要如何寬容?秦知燕要府中的地位,她給。秦知燕要江欲行的獨(dú)寵,她也給。
“小姐往昔不會(huì)拈酸吃醋的,更不會(huì)想離家出走。”秋荷細(xì)聲嘀咕。
宋錦書無可奈何地摩挲著指尖,她上一世,傻了一輩子,難道還要搭一個(gè)甲子的歲月進(jìn)去?
她這算及時(shí)止損。晝夜交替,秋荷打著哈欠陪宋錦書到天亮,本想去打洗臉?biāo)模?/p>
出門后就見著江欲行身邊的小廝,提著宮燈穿行在霧中。她倉皇回屋子稟報(bào),“小姐,
侯爺來了。”宋錦書連日熬夜,面色不大好看,“ 換件衣裳,梳妝。”她是出生商賈之家,
禮儀方面,卻是請宮廷御娘教的。既然要走,那也是體面的走。銅鏡前,
她著了身鈷藍(lán)色的衣裳,上了薄薄的一層胭脂,進(jìn)來的卻只有小廝一人。“小侯爺呢?
”問話的秋荷往小廝身后張望了張望。小廝俯身,畢恭畢敬地回答,
“長夫那邊要打包東西去鄉(xiāng)下,老夫人的意思,說是長夫人若再留在府中會(huì)惹閑話。
”老夫人是個(gè)好面子的人。上回夜宴之事,府中關(guān)于江欲行和秦知燕的污言穢語只增不減,
觸及到她老人家的逆鱗。小廝偷偷瞟了宋錦書一眼,嘰嘰咕咕的,聲音放得很輕,
“小侯爺還說,有他在,誰也別想逼走長夫人,包括……您。”宋錦書的心,驀然碎裂了般,
疼到難以呼吸。“小侯爺怎么這樣!小姐什么時(shí)候逼長夫人了?”“小姐,咱不受這委屈,
咱們找小侯爺說理去!”秋荷氣急敗壞,宋錦書卻攔住了她,“他認(rèn)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計(jì)劃著來一場正式的告別,看樣子是沒這個(gè)必要了。在秦知燕要被送走的前提下,
她的離開,顯得那么不值一提。她心如止水地對小廝說道,“你轉(zhuǎn)告侯爺,是我錯(cuò)了。
”待小廝誠惶誠恐去復(fù)命,宋錦書回到寢臥,將珠玉發(fā)簪壓在和離書之上,帶上行李,
帶上秋荷,從邑柏侯府的偏門離開。靜悄悄的,無人察覺,無人知曉。第九章:宋家在京中,
原本是富甲一方的。宋錦書嫁人的同年露月之際,父親撒手人寰,從此宋家分崩離析,
家業(yè)諸多都被長伯賣掉。推開四合院的門,野草有半人高。她兢兢業(yè)業(yè)打理侯府,
倒是許久沒曾回來過。“小姐,你這是為何啊?小侯爺雖說誤會(huì)了您,
那也不至于……”不等秋荷說完,宋錦書找了把生銹的鐮刀,著手清理院子,
“你要是想留在侯府,可以只身回去, 宋家,還等著我重振往日榮光。”她想得很清楚,
感情一團(tuán)糟,總該闖出屬于自己的一條路來。宋家本業(yè)是宮繡起家,記事起,娘就教她女紅,
繡品曾家喻戶曉。拾掇庭院后,宋錦書去看了眼凋敝荒廢的繡坊,這里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
“小姐,奴婢哪也不去,小姐在哪,哪就是家。”秋荷捏了張布子,擦拭針線盒。
宋錦書寬慰的笑了笑,“我們還得去個(gè)地方。”繡業(yè)重開,首先得拿下東市的鋪?zhàn)印?/p>
那是宋家老字號,且周遭官宦世家府邸眾多,乃是不錯(cuò)的風(fēng)水寶地。據(jù)宋錦書所知,
那間鋪?zhàn)釉缇娃D(zhuǎn)手給了當(dāng)朝相國的兒子,相國之子聞謖手握著地契。夜色下的京城,
煙花柳巷燈火搖曳。鶯鶯燕燕的姑娘站在扶攔處,向樓下的行人拋著絲娟,
嬌媚地喚聲‘哥哥’,不知迷了多少人的魂。宋錦書到了門前就被攔住,她給出一塊碎銀子,
“麻煩通傳一聲,就說宋家之女,想見一見聞公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小廝快步小跑,
去而又返,喜笑顏開,“宋姑娘,公子在廳中等您。”宋錦書頗為意外,
她和聞家那位聞謖從未謀過面,只聽說他是個(gè)游走花叢的紈绔子弟,
沒想到他居然愿意見自己。紅樓里彌漫著濃烈的胭脂味。宋錦書膚白若雪,黛眉杏目,
標(biāo)致的模樣,踏進(jìn)門中,就引來側(cè)目頻頻。她目不斜視地走到廳堂,男子著月白錦衣,
懶懶散散地靠著椅背,看著臺上舞姿蹁躚的姑娘們,指節(jié)一下下敲在桌面,閑適愜意的姿態(tài)。
“宋家小女,宋錦書,見過聞公子。”宋錦書福身,哪怕是在這糟糠之地,也不失禮儀。
聞謖余光瞥過去,唇角勾了勾,“宋姑娘不是嫁給邑柏候了么?怎么不在侯府享福,
跑我這來做什么?”他腿上坐著個(gè)美嬌娘,喂著他酒,打趣道,“聞公子玉樹臨風(fēng),
京城哪家姑娘不愛的。”聞謖不搭茬,抬了抬下巴,揚(yáng)起了眉,“問你呢,侯夫人。
”宋錦書如實(shí)道,“我已同侯爺和離,找聞公子,是有一事相求。”“和離?
”聞謖桃花眼霎亮,驀然將懷里的女子一推,兩步臨至宋錦書跟前,“此話當(dāng)真?
”他的反應(yīng)過了火,宋錦書嚇得往后退了半步。聞謖手里的檀香扇抬起宋錦書的下巴,
迫使宋錦書抬起頭與他平視。目光相接,他翹起嘴角,饒有興致問道,“這等好模樣的媳婦,
江欲行不知珍惜,他腦子被驢踢了?”他輕佻的舉動(dòng)令宋錦書不適,然而有求于人,
她不能躲,硬著頭皮轉(zhuǎn)移話鋒,“聞公子就不問問,我因何事來?”“你說。
”聞謖笑意愈發(fā)深,微瞇的眸子卻仿佛一頭嗜血的狼。宋錦書心里直打鼓,
“我想買下東市的鋪?zhàn)樱仁俏壹依C坊鋪面。”聞謖皺眉,細(xì)想,旋即恍然大悟,“可以。
”他太好相與,簡直是有求必應(yīng)。宋錦書懸著一顆心,“勞煩聞公子開個(gè)價(jià)。”“開什么價(jià)?
”聞謖陡然收起香檀扇,俯著身,側(cè)臉湊過去,“親一口,鋪?zhàn)託w你。
”宋錦書看他近在咫尺的側(cè)顏,在紅樓的燈影里,細(xì)白得不像個(gè)男人。她怎么也沒料到,
聞謖在徹頭徹尾調(diào)戲她!傳言中,他桃花不斷,濫情無度,還真是一點(diǎn)也不假!
就在宋錦書不知所措時(shí),只聽長劍出鞘,劍刃已橫亙在了聞謖脖子上。第十章:聞謖怔忪,
側(cè)目掃過泛著寒光的劍刃,這才順著握劍的手,看向那張晦暗不明的臉。他不懼反笑,
“還沒親上,小侯爺就尋妻來了,這買賣,虧大了。”江欲行冷冷地盯著他,
像是看待一個(gè)死人,“別以為我不敢殺你。”聞謖扇子撥開他的劍,痞里痞氣地輕松語調(diào),
“敢,如何不敢,小侯爺可是朝廷砥柱,我算什么……尋歡作樂的登徒子罷了。
”他勾了勾唇角,視線掠過宋錦書,帶著一抹譏誚,“就是不知道,風(fēng)頭正盛的小侯爺,
怎么連自家媳婦兒也弄丟了。”“我的家事,不需要你管!”江欲行收劍入鞘,
轉(zhuǎn)身就攫住了宋錦書的手,“跟我走。”他不過是處理母親要攆走大嫂的事,再回扶蘇閣,
竟見屋子里空空如也。宋錦書留下的,只有一封和離書,一支朱釵。那一瞬間,他的心,
仿佛硬生生被人掰下一塊。江欲行的到來,宋錦書很是詫異,但她甩開江欲行的手,
反而對聞謖說道,“小女如今孑然一身,無依無靠,還望聞公子照拂。”此言一出,
無論是江欲行還是聞謖,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同于江欲行的不解,聞謖尾巴翹上天,
展開香檀扇搖了起來,“好說,好說,打今兒起,我聞謖罩著你!”說完,
他神氣地睨了江欲行一眼,招呼宋錦書道,“走,咱換個(gè)清靜地,省得某些不識趣的人叨擾。
”江欲行怒火灼心,驀然繞到了宋錦書跟前擋住去路,“誰同意和離了?宋錦書,
你就這么小心眼,大嫂她……”“去去去,小侯爺你哪涼快哪呆著去!”不等他說完,
聞謖不厭其煩的推開,“人家宋姑娘不喜歡你,你少死乞白賴揪著不放。
”丞相府的侍衛(wèi)在他們之間筑起了人墻,聞謖彎腰,“宋姑娘,請。
”宋錦書淡漠地看了江欲行一眼,扭頭就走。“宋錦書,他什么東西,滿朝皆知,
你這是羊入虎口!”江欲行氣得冒煙,時(shí)至今日,他仍覺著是宋錦書吃味,不夠大度。
宋錦書忍俊不禁,片息駐足,“我樂意。”“你瘋了是不是!
”江欲行眼睜睜目送著聞謖護(hù)送自己的妻子走遠(yuǎn),甚覺不可理喻。遠(yuǎn)離紅樓喧鬧,
落座茶館中,宋錦書心不在焉,聞謖給她倒上茶,侍女送來了地契。“宋姑娘如此給面,
這鋪?zhàn)硬唤o你都說不過去。”聞謖的好心情全寫在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銀票,我有帶。
”宋錦書忙抽荷包,卻被聞謖制止,“這就見外了,我今兒高興,別說一間鋪?zhàn)樱褪鞘g,
二十間,只要你開口,都給你。”那倒不必……宋錦書摸不清聞謖的性子。雖說無功不受祿,
但宋錦書幾次三番地堅(jiān)持給銀子,最后被聞謖請走,“更深露重,宋小姐回府歇著,
實(shí)在要給,以身相許未嘗不可。”宋錦書無言以對,馬車已停在茶館外。次日,
秋荷一早買菜回宋家,就氣得面紅耳赤,“小姐,您和聞公子的事都傳遍京城大街小巷了,
這下侯府是徹底回不去的。”“聞公子就是一桶糞水,哪家姑娘沾上都得倒霉!
”宋錦書鋪開宣紙,畫圖。鋪?zhàn)又匦卵b潢,要足夠吸引人才行。她給出銀子給秋荷,
“去買些上等的衣料,用來給男子裁衣的。”“小姐是要給侯爺賠不是了么?
”秋荷屁顛屁顛去辦事,宋錦書頓住手中的筆。離開侯府,她就沒想過要回去,
外頭怎么傳有什么關(guān)系,倒是借著聞謖的名頭,宋家繡坊開業(yè),應(yīng)是客流不差的。
秋荷滿心惦記宋錦書去給江欲行低頭,誰知,自家小姐帶她到了畫舫,竟還要見那登徒子。
“小姐,您還嫌那些人嘴不夠雜啊?這又是紅樓相會(huì),又是送東西的,跳進(jìn)黃河洗不清了。
”秋荷絮絮叨叨,宋錦書卻被人喊住,“弟妹!”路道旁的糕點(diǎn)攤,秦知燕領(lǐng)著女婢,
不大確定地湊近來,一看真是宋錦書,如釋重負(fù)道,“我還以為認(rèn)錯(cuò)了,弟妹,
你這一聲不響就走,小侯爺把扶蘇閣上上下下的人都罰了一遍。”秦知燕穿得厚實(shí),
不到冬日,就裹上了灰鼠襖,臉色依如往日蒼白,但笑起來,精神氣不錯(cuò)。
“大嫂還在侯府呢?”宋錦書眼波流轉(zhuǎn)間,露出一絲揶揄。秦知燕當(dāng)即明白過來,
赧顏地扣著耳鬢的發(fā),“多虧侯爺求情,母親方法外開恩。”胳膊擰不過大腿,
江欲行可是侯府獨(dú)苗,若江欲行抵死不讓秦知燕走,老夫人奈何不得。宋錦書溫溫一笑,
“祝你們幸福。”若從前她還對秦知燕保留些許憐憫的話,上一次袒露心聲后,
她就再也不想多言半句。宋錦書旁若無人地踏過岸邊鏈接畫舫的小橋, 詢問道,“聞公子,
在嗎?”秦知燕臉色變了又變,算是理解宋錦書說過的那句‘她不會(huì)有機(jī)會(huì)’是什么意思。
原以為是宋錦書慫恿老夫人攆她走,便在江欲行跟前提了一嘴。哪知道,
宋錦書轉(zhuǎn)眼就不辭而別。想到小侯爺這兩日的樣子……秦知燕眉頭鎖成了結(jié)。
第十一章:“喲!聞公子,您這還真是艷福不淺吶!”“宋家娘子雖說是商女,
可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胚子!”畫舫里烏煙瘴氣的,幾個(gè)富家子弟圍成一桌,正在賭骰子。
聞謖扭頭看宋錦書,笑意藏不住,“來,來,我這手霉得要命,正巧宋姑娘來給爺開一把。
”宋錦書額角冷汗涔涔,這一群大老爺們兒的,成日里不務(wù)正業(yè),還真是讓她長了見識。
不是所有富家子弟都像江欲行,整日為社稷奔波,挑起族人的大梁。“聞公子,您贈(zèng)予鋪?zhàn)樱?/p>
小女無以為報(bào),備上薄禮,以示感激。”宋錦書給了秋荷一記眼神,
秋荷將衣料轉(zhuǎn)交于丞相府的侍女。宋錦書福身,“ 各位爺盡興,小女告辭。”“別啊!
”聞謖急忙拉住她,帶到賭桌旁,自然而然將她壓坐在腿上,“你開,快開!
”男子的氣息圍繞著宋錦書,她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為好。就是和江欲行成親,
也未曾有過的親密距離。“開呀!”聞謖等不及,大掌覆蓋在她手背,
手把手地掀開了骰子桶。“嚯!大,三中二,這運(yùn)氣,天降福星吶!”畫舫里沸騰起來,
聞謖興奮地捏了捏宋錦書的臉,“這般招財(cái),可真教人稀罕。”“聞公子……”宋錦書驚惶,
正欲躲,畫舫的珠簾由男子修長的手撥開,他眸子里似化不開的墨,看著這一幕,
臉色堪比陳年鍋底。他是和朝廷同僚來此談事,不等他開口,身旁多嘴的人驚呼,
“這不是侯夫人么?小侯爺……這……”江欲行當(dāng)是沒見著般,鐵著臉途徑賭桌,
往畫舫的雅間去。宋錦書望著江欲行冷煞的背影,原本還局促不安,這會(huì)兒倒是松弛泰然了。
她不急著起身,還坐在聞謖腿上,“聞公子,還玩嗎?”“當(dāng)然!美人作陪,
聞某人求之不得!”聞謖有意無意地拔高聲調(diào),隔著雅間,還能聽得清清楚楚。“小侯爺,
聞公子這是打您的臉啊!不成體統(tǒng)!”同僚為江欲行憤憤不平,反觀江欲行,他周身凌然,
冷淡道,“我跟宋家女和離,她想跟誰在一起,跟誰在一起,與我無干。”雅間內(nèi)一陣唏噓,
倒不知,外頭傳言侯爺與兄長遺孀有染是真,還是侯夫人與聞公子暗通款曲是真。
從晌午到黃昏,宋錦書幫聞謖贏了不少,其他人意興闌珊地請辭而去,轉(zhuǎn)眼賭桌上,
賭客所剩無幾。“我能走了嗎?”宋錦書發(fā)問,手里盤著兩顆骰子。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玩,
雖然有些慪氣的成分,但不得不說,還蠻有意思的。“走吧。”聞謖敞開雙臂,“這下,
宋小姐與聞某人,可就是兩不相欠了。”聞謖輕浮不假,但收放自如,懂得適可而止。
宋錦書再次謝過聞謖,走出畫舫,突然一道大力,將她拖到岸邊柳樹后。江欲行黑沉沉的臉,
牙關(guān)緊咬,把她抵在樹干和胸膛之間,眼里似乎能噴出火來,“你要作踐自己到什么時(shí)候?
”宋錦書后背撞了下樹干,五臟六腑震顫。殘日余暉中,男子緊繃的俊臉,猶如羅剎般陰翳。
他到底在生哪門子氣?第十二章:宋錦書覺得可笑,也確實(shí)笑出了聲,花枝亂墜地嘲弄道,
“小侯爺,我如今清白之身,想跟誰好跟誰好,聞公子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不嫌我嫁過人,我還有什么好挑的,怎么算作踐自己呢?”她言笑晏晏,一字一句,
卻如長槍捅在江欲行心房,“你是真傾慕于他,還是為了氣我?”他不相信,
宋錦書會(huì)愛上聞謖那種人。他也不相信,他在外的兩年來,不間斷與他來往信箋的宋錦書,
心不在他這里。宋錦書不置是否,“聞公子沒什么不好的,倒是小侯爺,能別再糾纏于我么?
”糾纏?在她眼里,自己就這么討人嫌?江欲行心頭梗著一根刺,幾近咬碎牙根,“宋錦書,
你別后悔就成!”“后悔,怎么不后悔?”宋錦書迎著他冰刃的眸光,秋風(fēng)染紅了她鼻尖,
“我后悔嫁給你。”江欲行呼吸驟停,他定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她冷寂的眼里,
完全沒有他的影子。“好。”驕傲如他,不負(fù)南昭國第一驍勇之名。可在宋錦書跟前,
尊嚴(yán)被她踩得粉碎。無力地垂下手,江欲行抽身離開,“我不會(huì)再糾纏你了,放心。
”宋錦書緊繃的神經(jīng)瞬息松開,周身的骨頭,好似要散架般。她貼著樹干,
茫然地望著湖面上水波映皎月。成親兩年,江欲行見她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
可在他不知道的年年歲歲里,宋錦書卻陪他走過了整整五十年。“小姐。
”秋荷提著燈杵在岸邊,想說什么欲言又止,終是匯成一句,“咱們回吧,
明日奴婢就去找回往昔的繡娘,按照小姐的圖紙,將鋪?zhàn)臃隆!彼五\書看過去,笑。
熬過半生愛情的苦,誰愿再入情網(wǎng)。開業(yè)之事緊鑼密鼓籌備起來,繡娘受過宋家的恩,
都回到作坊里,東市一家‘宋家宮繡’悄然復(fù)蘇。十二月的頭一天,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
揭開了繡坊的匾額。“宋老板,恭喜,恭喜!”“你們家的繡工那是沒得說,瞧瞧,
我十年前買的衣裳,這彩鳳雙飛的圖,連個(gè)線頭都沒有。”不消宋錦書奔走相告,
她重啟宋家金字號的消息,早就人盡皆知了。客人絡(luò)繹不絕,宋錦書采取了先下訂單,
再出版樣,最后交付成品的規(guī)矩。如是一來,容錯(cuò)多, 周轉(zhuǎn)方面也減輕了壓力。訂單不斷,
宋錦書忙得似陀螺。如是持續(xù)了幾日,繡坊來了不速之客,“弟妹,
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M管開口。”秦知燕比往日裹得更加嚴(yán)實(shí)了,華貴的織錦衣,
披著勝雪的狐裘,與繡坊中忙碌的繡娘比起來,格格不入。宋錦書正在繪繡圖,
看到闖進(jìn)來的秦知燕,不悅地?cái)Q起眉心,“秦夫人,我已不是侯府的夫人,
還稱弟妹不合適吧?”秦知燕熱絡(luò)地坐在一張繡臺旁,捏起了針線,“你我同一屋檐下,
常伴多日,我還記得,每月的月銀,你頭一個(gè)支到春草堂,還時(shí)時(shí)補(bǔ)貼,
給我買名貴的藥材……”“別說了。”宋錦書擱下筆,再看秦知燕,澄澈的眸子淬了冰,
“得了便宜還賣乖,做白眼狼心安理得,說起來是很光彩的事么?”兩年算什么,半生,
她都對秦知燕親如姊妹!第十三章:“弟妹,你就不能同我好生相處么?
我是真心想幫你……”“你想呆著就呆著吧,隨你。”宋錦書焦頭爛額,懶得廢話。
她握起筆,心無旁騖地畫成了暗香疏影圖,捧起了絲線和綢子。繡娘繡的是客人所需,
而她繡的則是樣品,擺在繡坊里,供人挑選。宋錦書自小就喜歡繡東西,一針一線,錯(cuò)針,
平針,絲線交織中,內(nèi)心就分外平靜。大約是遺傳了母親的巧手,甭管多繁復(fù)的花樣,
她一學(xué)就會(huì),信手拈來。宋錦書極其專注,半個(gè)時(shí)辰后, 綢面是已落成了繡圖。輕紗帳,
梅花枝,枝頭下人影成雙,意境滿滿,猶如水墨畫般。秦知燕不知何時(shí)佇立她身側(cè),贊嘆道,
“弟妹繡得真好看。”說罷,她攥著自己手中的團(tuán)扇,自行殘穢,“我這東西,拿不出手,
幫忙有些自不量力了。”宋錦書緘默不語。秦知燕又道,“弟妹可否將此繡品送給我?
”宋錦書不勝其煩,“送你, 你以后可不可以別來了。”除了亂她的心,惹她不快,
秦知燕還有什么用處?秦知燕臉色白了幾分,自討沒趣道,“那我不要了。”既然說出口,
更新時(shí)間:2024-12-27 09:29:31
本站所有內(nèi)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權(quán)。版權(quán)聲明 - 投稿聲明 - 自審制度 - 免責(zé)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