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十一點鐘光景,我正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
嘴里滿是青檸和金酒混合的味道。這味道讓我對自己的厭惡加深了幾分。往事并不如煙,
失業(yè)帶來的困擾并不會如風消散。既然不打算插手小夫妻之間的出軌與指摘,
私家偵探的日子就會變得極其煎熬,我渴望一點和從前媲美的委托,
但還沒打算為這項事業(yè)丟掉性命,下面這個故事大概就能看出我的品性。
熟識我的人總說我清高又古怪,我不明白這二者之間有何區(qū)別。我曾經(jīng)是個警察,
干得不算壞,后來辭職了,在城中村找了間屋子,客廳拿來接待上門的客戶,
通常是些不服警方偵辦結(jié)果的人,
拿這兒當成彩票簿底下被忘掉的那張門口幾米遠的垃圾桶旁,正倚著一個近一米九的漢子,
他守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讓黑暗很好地籠罩。要不是嘴上亮著的星星火光出賣了他,
不過當時,我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像我一樣,正吹風醒酒的男人,他一動不動,
雙目在垂在黑暗當中。打了個嗝,胃容物反上鼻腔的味道讓我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
酒精對身體有害,我深知。但今天來喝酒,是因為我失業(yè)有一段時間了,
既然不接離婚的案子,就得有所準備,我唯一的朋友端著編制如是教訓我。
是不是一場新冠讓壞人隱遁,使生活更美好,我不知道。但我能確定的是,
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里,肯定有某人操著臟話正行法律不準許之事,也許是對他妻子,
也許是孩子,也許是壓根不相識卻無意露出腰間百元大鈔的男人。我沒有多少時間想這想那,
身后,硬底皮鞋踩中石子的咯咯響聲像節(jié)拍器一樣準確。離我越來越近,他當過兵。
這樣的結(jié)局和我想的略有出入,
我以為會是在哪個沒有監(jiān)控的巷子里腦后被仇人結(jié)結(jié)實實地來上一下,從此走路腦袋會發(fā)顫,
或是因為某件牽扯進高干的案子因?qū)め呑淌伦锉还V,給投進公安局里折磨,
接著被中年危機的法官隨意判個幾年,又因為在監(jiān)獄里仍不放棄老本行給不斷加刑坐穿牢底。
坦白說,我更喜歡后者,當個所謂的偵探就會有這樣的心理包袱。我不是賞金獵人,
我的刑警朋友遇見難以理解的案發(fā)現(xiàn)場會帶著卷宗來找我,而不是通緝令。死在腦子上,
比敗給更聰明的檢察官會使我多服氣幾分。我好像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輪胎摩擦聲。當然,
再近也沒有身后的腳步聲近。大約是同一時間抵達,身后的刀子和馬路中間的遠光燈。
我估摸著刀落下的俯角,左腳發(fā)力,扭過身體,讓刀尖在我的手掌中降落,
刺在大拇指下那一塊比較肉的一部分。那是一張長滿皺紋的臉,沒有表情。我甩開身體,
把急剎車的司機拋在腦后,跨過兩道光束。按照兩三分鐘前在心中規(guī)劃的路線,
六個出口的圓盤如期出現(xiàn)。不用多拐幾個彎,因為第一個出口上去就是大路。
城中村在我的右側(cè),新疆人使著剁骨刀,左手取下尖鉤上的羊蝎子丟在同樣油膩的砧板上,
蒼蠅環(huán)繞。右手的血順著指尖淌了一路,和白色泡沫盒子里的海鮮融化出的水混雜在一起,
這味道只有我能聞到。我努力使自己跑起來優(yōu)雅些。公寓兼事務(wù)所還剩不到兩百米。
血幾乎是止住了,紙巾上酒吧的標志暈成一片。時間不晚,
正好是平房按摩店和燒烤攤都熱鬧的時候。走到第三根電線桿,左拐進巷子,
讓后面的人看見我轉(zhuǎn)身時鉚足了力氣向前飛奔,但我該走的樓梯口就在手邊。后來想起來,
這動作實屬多余。勾起腳墊下的金色鑰匙,隨便在門孔里轉(zhuǎn)了幾圈,
接下來一陣口袋里得多揣些東西了。先把窗簾拉上,不開燈。藥盒放在投影儀下,
借著縫中的白色燈光,原來傷口挺深的。興許是刺眼的遠光燈令他收回兇器,
我一面在腦海里搜刮他的面容,一面給自己消毒,這事需要轉(zhuǎn)移一些注意力。
止血海綿、紗布、膠帶,還好我在讀那本普通外科手冊時沒怎么走神。
血仍能突破潔白的紗布從手心冒出,但我的心跳已接近正常。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透過門縫,那是一束纖細的影子,但我不確定身后的情況是否同樣友好。
于是我用兩根右手手指夾起一根煙,趁第二陣敲門聲響起之前把門鎖打開,
不論對方是什么人,說:“你不會碰巧帶了火吧?”有的人生來就不屬于這種地方,
我是指城中村,崎嶇不平的水泥路,坑洼里灰色的帶有沉淀物的水伺機而動,路上,
要么是那種你看不出年齡,粉底打得過了頭,和脖子映照出截然不同兩種底色的女人,
要么是中年男人。想見識人群,就去麻將館,想買到便宜的水產(chǎn)和肉,那你來對地方了。
月租要不了幾個子,天麻乳鴿湯就是美食天花板,屬于城市的太陽永遠照不到這里。
她就是這種女人,我?guī)缀跄苈劦桨柗ㄆべ|(zhì)后座上殘留的阿仙蒂。她說她沒火,
我說那你先進來吧,不用脫鞋。接著我?guī)弦稽c門,隔著門縫望了一會外面,
望到聲控燈熄滅。“你不開燈嗎?”我馬上回答道:“上個沒有交電費,房東把電停了。
”“那我可以先給你付錢。” 她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我,
于是我抬手把燈打開了,好讓我看清她的臉。她的祖父或是什么人應(yīng)該是從希臘來的,
不然她不會那么像阿佛洛狄忒?!坝惺裁次铱梢詭湍隳??
”這時我才意識到手指尖的香煙已經(jīng)開始掉煙絲了,打火機在她面前的桌上,
我用下巴指了指,她雙手幫我點燃。沒有美甲。接著她咽咽口水,
好像要開始一場無聊的演講?!澳阆嚷犕晡业墓适?,錢不是問題,我聽說你挺厲害的。
”當然,來這里的人誰都不好找警察。她說她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姐妹,
從小她被富裕的養(yǎng)父母帶走而姐妹卻留在了紅河洲。她想找到她,驗了dna,
留過賣淫的案底。她不想警察找到她時卻要再次把她拷走。你相信這種鬼話嗎。
我聽了兩根煙,期間手心的血徹底凝固了,但不幸的是,
我將喪失作為靈長類動物最大的優(yōu)勢。故事講完,不響?!拔蚁仁諆扇f。多退少補。
”“沒問題。微信還是支付寶?”我停頓一會,說:“來我這里的人,大多都會講價的。
”“可我不會,我聽張叔平叔叔介紹來的,我想你馬上開始。”“我可以馬上開始,
馬上下樓,從這里的按摩店開始,一家一家,找一張和你相似的臉,一直找到嵩明,
找到天邊。你就是買我這樣的服務(wù),對吧,像條獵犬。”她聽了十分滿意,兩眼泛光,
手上解鎖了手機。我就是這個時候記住六位數(shù)密碼的?!澳俏沂窃趺唇o你轉(zhuǎn)錢?
你不會收現(xiàn)金吧,那我也可以去取,你等我一會?!蔽野阉椿刈唬?/p>
在她面前踱了兩圈之后跨上她面前的桌子?!凹热皇鞘迤揭銇淼?,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對我最好要說實話呢?!焙冒?,這是一灘渾水,
比樓下亮著粉色led燈的店鋪和水泥路中間的水坑還要骯臟。雨季提前了。
我一聽這聲音就想瞇上眼睛。新產(chǎn)季的咖啡豆昨天送到,我本該喝威士忌,但那玩意太貴。
床底有一瓶,我收下那會剛好釀了十六年,瓶口別著張卡片,寫著張叔平贈。
我發(fā)現(xiàn)我沒法磨豆子了。于是我?guī)еハ聵?,順便從西裝外套里抽出幾張紅色的紙。
她們還沒上班,但我知道卷簾門是不鎖的。一位蓬頭且素顏的女人出現(xiàn)在黑暗中,我保過她。
“你手怎么了?”我剛躺下,脖子在按摩椅上找一個舒服的角度?!白霾伺獋?。”我說,
“你還做菜的呀。還挺賢惠。”“你上班也這么啰嗦嗎?!?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更新時間:2024-12-29 00:5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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