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瀾月小時候見過的靈器不少，但那是在金陽，東平的首都，王子皇孫們扎堆的聚集處，全東平最繁華的地方。
而即使是在金陽，靈器也是極為貴重的東西。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不懂事，差點把那只像羅盤似的東西摔了，她的便宜丞相爹發現后差點沒把她屁股打開花。
沒想到烏郃城一個小小酒樓都能用得起靈器了。
還是用在造歌舞臺這種地方。
升降臺上的姑娘們舞姿翩翩，個個身著輕紗。
最中央的一位格外不同，穿月白色的紗，下半張臉在搖動的金質流蘇后半遮半掩，光看那媚意橫生的一雙眼也知道是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一舞罷，臺下不少人往上面砸金砸銀，還有砸環佩首飾的。
舞女們眼前一亮，跟群花蝴蝶似的撲棱著翅膀般的紗衣輕盈往下跳，激起人群中陣陣笑聲。
夏清露忽然扯了一把傅瀾月袖子，喚回了她飄遠的思緒。
她一截白凈修長的脖子好似拉長了兩寸，邊向臺上張望，邊輕聲道：“師妹你看，中間那位姑娘好漂亮……不過她怎么不下來呢？”
“不知道。”傅瀾月順口敷衍，轉瞬就忘了方才的回憶。
她端起案前的酒杯先仰頭灌了一杯下去，酒味兒在胃里蕩開了，才又拈起白玉盤里的冰皮月餅送進嘴里，頓時整個人從頭痛中精神起來。
這冰皮月餅聞著淺淡，卻實在美味，外皮軟糯糯的，奶香清甜又有彈性，內陷竟然是蓮蓉的，磨得十分細膩，一口咬開香氣四溢，仿佛入口即化。
有種家鄉的味道，直甜到人心里去。
傅瀾月從來沒吃過這么精致的糕點，哪怕是在金陽——
這么說也不對，她上輩子中秋節吃的月餅其實都是如此美味，只是那種美味是香精和調料堆砌出來的，沒那么綠色自然。
不過這冰皮月餅的味道和那些香精月餅似乎也有八九分……
低沉的弦聲驟然響起，自升降臺中央傳遍整個酒樓，緊接著婉轉優美的女聲吟唱起來。
傅瀾月好像渾身過了遍電，頭皮都發麻了，什么“綠色月餅”“香精月餅”的，瞬間拋到了九霄云外。
倒不是不好聽，而是那聲音有些美得過了頭。
就好比一碗蜜水，甜則甜矣，蜂糖放多了，就有些齁了，嗓子是會刺痛的。
臺上抱著把琵琶彈琴的那位姑娘是方才沒跟著跳下來的那位，一身月白色輕紗襯托下，皮膚竟也白皙得不遑多讓，金流蘇勾下來一半，終于讓人識得廬山真面目。
她整個人端坐在臺上板板正正的，卻莫名讓人覺得她是半靠半倚在美人榻上，活脫脫就是“風情”兩個字的具象化。
雖著白紗，眉目卻艷麗得不可思議，幾乎帶上了點攻擊性，在前頭一眾鶯鶯燕燕里美得格外突出。
臺下的觀眾們沒有傅瀾月這五感缺一門練出來的靈耳朵，都只覺得“甜”，沒覺得“膩”。
曲兒還沒停，就有人一直往上砸錢，金銀跟落葉雪花似的往下飄，聽得傅瀾月一陣牙疼。
這是銀的……
這是純金的……
這一場下來得拿多少錢？
這年頭錢都這么好賺的嗎，早知道她當初還來修什么仙啊，不就是個琵琶么，她……她不會。
傅瀾月有對靈耳朵，卻天生對音樂缺根弦，別說琵琶了，口哨她都吹不準。
一曲罷，臺上歌伶收了聲，眉間風情斂去，月白紗衣著身，幾乎像位“九霄云上人”。
傅瀾月隨幾位師姐一塊拋了點碎銀捧場，可給她心疼的，心道自己一個月才拿多少月例？還沒人家一天掙的十分之一！
樓上不知是誰扔了朵碩大的牡丹花，輕輕落在歌伶腳邊。
只見那歌伶溫溫柔柔地一笑，優雅地傾身拾起那朵牡丹。
“好看嗎？”月白衣裳的美人淺淺笑著，聲音柔美，風一吹那身上的輕紗就飄飄然起來，眼光如秋水，身姿像仙人——這位仙人頭上還別出心裁地別了朵艷麗麗的大紅牡丹。
現場安靜一瞬，登時爆發出了比先前都更為高昂的歡呼聲，高漲的浪潮一陣高過一陣。
傅瀾月手舉酒盞，唇在杯沿碾了一圈，總覺得自己的靈感在被若有若無地觸碰著。
她看不見，卻也能粗略從周圍人的反應中判斷出情況，幾乎有種直白的預感告訴她，這酒樓不簡單。
能用得起靈器的不算少，可怎么也不該是一個邊境小酒樓……莫非，這酒樓背后的老板還干走私的勾當？
心里話音未落，傅瀾月懷里忽然被人投了樣東西。
“她給你什么東西？”左手邊的夏清露和右手邊的梁夢河一左一右地湊了上來，傅瀾月立刻便知道是臺上的歌伶投給她的。
歌伶還在臺上嬌俏地笑著，仿佛絲毫不覺自己隨隨便便一個舉動便將場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去，無數艷羨嫉妒的視線掃射向傅瀾月。
傅瀾月手下摸索片刻，怎么覺得歌伶給她的像是一張帕子……
夏清露替她將手帕上的繡字念了出來：“幾番枕上聯雙玉，寸刻闈中當萬金，落款南姒——這是什么意思？”
傅瀾月倏然一愣，嘴唇哆嗦半晌，才正確碰到一起，拼出了話：“四師姐，這酒樓……叫、叫什么名字？”
臺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直直穿入傅瀾月的耳朵，夏清露略有疑惑的回答響起：“承香館。”
傅瀾月手中的酒杯“啪嗒”一下摔在奢華的地板上，玉黃色的酒液蜿蜒一地。
她從七歲起就喝酒，從未上過臉。
今日好像不合時宜地泛上了后勁兒，酒氣沖得她滿臉通紅，比身旁夏清露脖頸上鮮紅的瓔珞還紅。
傅瀾月上輩子活的歲數加上這輩子的，按凡間來算都已經是個七旬老太了，此刻只覺腦子里被人硬生生攪成了一桶漿糊，溫度過載，思考無能，一時萬千思緒不知道從何談起。
最后那千萬條念頭的匯成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她就不該為了自己那點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面子硬著頭皮跟著夏清露出來”。
第二句是“果然跟女主待在一起就不會有好事發生”。
第三句是：“這他娘的，她師姐們帶她逛花樓來了！”
更新時間：2025-01-06 08:1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