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素蘭將她的故事都對姜靈霧全盤托出了，姜靈霧卻仍緊蹙雙眉，她心中還有一個疑問。

“你是說……”姜靈霧回憶起白天看到的那些人，“全村的人，都被種下了魔種？”

田素蘭微微頷首。

“種下魔種的人，就等于有了魔氣嗎？”

“是的。”田素蘭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稍稍思考了一下。

姜靈霧一拍腦袋，覺得心中那一小塊的迷霧散去了。

所以，她白日來時曾奇怪為什么田素蘭家魔氣那么重，原來是因為那些來圍堵的人，全部都被種下了魔種。

但他們也看著確實全部是凡人，姜靈霧只能感受到魔氣，還是無法分辨魔氣的來源。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感到棘手。

她把自己的疑慮同時也告知了田素蘭。

田素蘭想了想：“不是所有人都能融合魔種，融合魔種需要時間。寄生者在初期還未融合魔種的時候，同樣也無法藏匿魔氣，所以你才能察覺到，但他們還不是魔修，所以你無法探知。”

“不過只要是寄生者，他們的頸后三寸下的位置，都會有一處細微的凸起，若是完全融合，那里一般會有一顆黑痣的。”田素蘭的神情肅然。

姜靈霧嘀咕了一聲怎么才說，而后眼睛往田素蘭的脖頸處瞟了一眼，果然有一顆黑痣。

她一揚下巴，看向那邊的小人：“那他呢？他也被種了魔種？”

田素蘭愣了愣，否認了。

“沒有，穗穗的情況有些特殊……”田素蘭擰了擰眉，道，“我也不知道為何，他們的魔種進入穗穗體內(nèi)后就都消失了，但我確認過，穗穗沒有任何異常。”

“往常無法融合的寄生者，皆會爆體而亡，這也是為什么，城里在傳村里接二連三的死人……”

姜靈霧瞥了一眼那邊的小人，沒有作聲。

“至于魔丹……”田素蘭輕輕咳了咳，接著想要快些說完。

“雖然這么些年來它也沒有完全和我融合，但他們也無法從我身上剝離，反而怕我一時想不開自爆，將魔丹徹底毀了。”

“他們在魔丹把我拖死，而后就可以將魔丹收回去。”

姜靈霧點了點頭，終于理解了為什么那個裝模作樣的大仙人會留田素蘭留到現(xiàn)在了。

“嘖……”姜靈霧拍了拍自己臉頰提神，試圖讓自己的思路能夠清晰些。

“還真是麻煩啊。”

田素蘭聽著她抱怨，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她的眼里露出溫柔，她感知到自己的力氣正在流失，卻還是使力捏了捏姜靈霧的手。

“我知道的，現(xiàn)在都告訴你了，你應(yīng)該也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吧？”

姜靈霧挑眉：“何事？”

田素蘭看向光暈中的小人，笑了笑，眼里有不舍、有慈愛、有憐惜，總之是種復(fù)雜的情緒，那是姜靈霧從未見過的。

姜靈霧這時才發(fā)現(xiàn)這個曾經(jīng)的修仙者現(xiàn)在的魔修真的像個凡間的老婦人一樣，她的生命在這一夜飛快的流逝。

“幫我好好照顧這個小子，我撿了他幾年回來，也沒養(yǎng)得白胖些。”田素蘭輕聲說道。

半晌，她又眉眼彎彎地看向姜靈霧：“我知道，你會做的比我更好。”

姜靈霧沉默了，她總覺得很奇怪，關(guān)于田素蘭對她莫名的信任。

“你不怕我再捅他一次？”姜靈霧好奇。

田素蘭雀只是牽了牽唇，回答：“那也是他的命，我無從知曉了，畢竟那時不知道安不安，反正我這老婆子也已經(jīng)入土了。”

這樣的時候還能這樣打趣，姜靈霧也有些佩服她了。

她微微抿唇，最后終于無奈點頭，畢竟謝觀南本來也是她來此的目的。

她的答應(yīng)好像在田素蘭的意料之中，但田素蘭還是長舒了口氣，姜靈霧看出了她一開始就成竹于胸，有些奇怪。

“你覺得我一定會答應(yīng)？”

田素蘭望著她，笑道：“不錯。”

“為什么？”姜靈霧不解，她看上去是個好人嗎？

田素蘭笑著回憶道：“我剛撿到穗穗那年除夕，村口有個云游道士向我討紅封，我本不信凡界這些老牛鼻子，但他看著實在可憐，我就讓穗穗回家給他拿了兩個饅頭。”

“那老牛鼻子吃完饅頭，還拉著我，我以為他沒吃飽，他卻看著我說，吃了我兩個饅頭，便同我說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我的壽命還剩七年不到。”

“第二件事是對著穗穗說的，他說穗穗未來會有個命定的師父。”

“我想拉住他細問，他卻大笑著跑遠了……現(xiàn)在想想，他倒也說準了。”

當(dāng)時的田素蘭實在吃驚，她猜不準這個老道是不是從修仙界來的大能，他又看出了些什么……

田素蘭還要說什么，卻又霍然吸了口氣，姜靈霧連忙探查，卻被田素蘭五官涌出的駭人鮮血嚇了一跳。

田素蘭沒有放開握著姜靈霧的手，她咳嗽著，想要說什么，卻聽見一聲細微的呼喚。

“婆婆……”

二人具是一怔，隨后往那個本該躺著小人的看去，年幼的大反派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醒來，此刻正掙扎著坐起身來。

他一雙眼睛先是看向田素蘭，水蒙蒙地像是姜靈霧見過的小鹿眼睛，但是很快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一旁的田素蘭時，面色冷了下來，眼中涌起陰鷙與惱怒。

“你又來害我婆婆！”

小人不管不顧地向姜靈霧撲去，大有要同歸于盡的架勢，姜靈霧啼笑皆非，輕輕松松把他定住身，讓他冷靜冷靜。

“穗穗……”田素蘭柔聲開口，想要招手讓他過來，卻只能微微苦笑，因為她此刻已經(jīng)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田素蘭知道，不能再拖了。

“好孩子，過來。”

姜靈霧解了術(shù)法，那小人還是警惕地看著她，但是礙于田素蘭的叫喊，難得乖順地近前去蹲在田素蘭的身側(cè)。

“好孩子，好孩子……”田素蘭緊緊地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的這張臉徹徹底底刻在心里，而后她突然肅了臉，發(fā)出一聲輕呵。

“跪下。”

姜靈霧就驚訝地看見她以為的一向桀驁不馴的大反派一聲不吭，毫不遲疑地撲通一聲跪在田素蘭和她的面前。

姜靈霧暗嘆他真的很聽田素蘭的話。

田素蘭對著他又道：“今日起，這位姑娘，就是你的師父了，以后你就跟著這位姑娘。”

田素蘭很少這般不容違抗地向這孩子下命令，盡管在村里很多人眼里他兇殘且睚眥必報，經(jīng)常把村里其他招惹他的孩子打的頭破血流……

但田素蘭一直知道，他其實是個很好的孩子。

如果那些孩子不去招惹他，他并不會主動去戲弄去打鬧，知道她身子不好卻不知內(nèi)情，一直想著法要她去醫(yī)館看看……

田素蘭怕他擔(dān)心，于是也一直胡謅，讓他當(dāng)真以為她是能好起來的。

但她的一切不幸都源于那顆魔種，那顆魔丹，怎么好的起來呢，她曾經(jīng)也想過瞞著他一輩子。

但她知道，那不過是是自欺欺人。

而一向聽田素蘭話的小反派緊咬下唇，想要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我就跟著婆婆，哪也不去。”

田素蘭此刻卻沒有與他多爭執(zhí)的力氣了，她感覺到一股困意涌了上來，魔丹不停地在體內(nèi)啃噬著她的生機。

她閉著眼，想要節(jié)省些力氣：“我很快就要死了。”

這話一落，一旁沉默的姜靈霧看見小反派的身子一抖，他卻只是低下頭去，不敢抬頭看田素蘭。

田素蘭卻不會給他逃避的機會：“穗穗，你知道的，婆婆要死了。”

她喘息著，后面的話說的越來越慢，她再次強調(diào)：“我死之后，你就跟著這位姑娘，拜她為師尊，不得忤逆。”

小反派不作聲，田素蘭也沒有力氣再多說什么，二人陷入一種詭異的對峙中，最后還是小反派敗下陣來。

他木然回應(yīng)：“是……我知道了。”

田素蘭此刻已經(jīng)睜不開眼了，她想要再掀一掀眼簾，再看看那個孩子，卻已經(jīng)是做不到了。

她強撐著微微牽唇，語調(diào)重歸溫和，對著小反派道：“好孩子……去那邊幫婆婆看看……若是天快亮了，就和婆婆說吧。”

小反派沒多說什么，他點點頭起身，姜靈霧這才也發(fā)覺天色已隱隱有了微光，似是快到日升的時候了。

田素蘭沒說什么，但她抓著姜靈霧的手微微動了動，明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還是沒有放開姜靈霧。

姜靈霧一嘆，輕聲在她耳旁道：“我原本也是為他而來……你放心吧。”

當(dāng)田素蘭的手徹底松開滑落的時候，姜靈霧聽見了小反派木然的聲音。

他背著點微光轉(zhuǎn)過身來，眼中是一片荒蕪的死寂，看著倚在姜靈霧身上已經(jīng)沒了聲息的田素蘭。

“婆婆，天要亮了。”

更新時間：2025-01-06 08:2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