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姝雙手捧著琉璃碗吃梅子湯,湯匙與琉璃碗碰撞,發出‘叮叮’聲響。
梅子湯酸甜爽口,比起她們自己在外頭買的,還要醇香甘甜,到底美食的誘惑將她心中不爽快暫且拋諸腦后。
一碗梅子湯很快吃完,宣姝擱下琉璃碗,開門見山道:“殿下是需要民女為碧園畫圖紙嗎?”
裴珩放下琉璃碗,眉眼含笑道:“是。孤想讓你將這重新修繕。”
“好,那殿下可有什么想法?”宣姝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支炭筆和一個小本。
“想法——”裴珩靠在椅背,觀她裝備齊全,唇角微微上揚,拖著尾音思考了下,“就按你自己心中所想,你歡喜就好。”
宣姝一愣,抬頭看向裴珩,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是什么操作?客人不提要求,反倒讓匠人自由發揮?她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甲方”。
似乎察覺到宣姝的困惑,裴珩溫和解釋道:“孤已經見過你給國公府畫的圖紙,別具一格,巧奪天工。若是旁人再去指手畫腳,難免會毀了一幅佳作。”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是恰到好處的贊美,又給了她充分的信任。宣姝心中暗暗佩服,這位太子殿下果然深諳話術之道。
“至于報酬方面的。”裴珩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主動提起,“二百兩紋銀。”
“啪嗒”——筆掉了。
宣姝的腦袋轟一下就炸開了,立馬撿起筆,面上雖平和,卻已心神大震。
二百兩!
這太子出手也忒大方了吧!
宣姝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裴珩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著。
他常年與官場之人打交道,洞察力極好,見她神情如此,怎會不知道她在疑心什么。
其實,不光她疑心,裴珩也心中存疑。
據王炳所查,這宣姝一直住在上京城里的平民區。
一家一年里能掙個二十兩已經很不錯,更別說是二百兩了。可當他說完報酬時,宣姝雖然驚訝,但與其他人相比,反應也過于平淡了些。
要么她不為錢財所動,要么,她原本本就出身富裕,對這數目習以為常,前者顯然不可能,可如果是后者,那就有趣了。
“孤近日心儀一女子,此處就是要騰出來讓她住的。”裴珩為了打消宣姝的顧慮,干脆半真半假的說起謊言。
“銀錢不是問題,只要宣姑娘用心打造,孤之后還會重重有賞。”
宣姝瞬間了然,心也落了下來:“那女子真是有福氣,能讓太子殿下如此費心。”
這話說得客套,其實按著宣姝自己的想法,她并不認為做人妾室,只能住在這一隅之地是什么幸運的事,不過,對于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能成為太子側妃,已經就是一段極好的姻緣了。
裴珩不知道宣姝內心真實想法,聽她這么說,心里不禁涌出一絲慶幸。
裴珩柔聲道:“所以,此處建造還望宣姑娘多費點心思。”
“這是自然,那位姑娘對于碧園可有什么想法?”
“她說,按著宣姑娘的想法來就好。”
宣姝愣住了,瞬間又回過神來。想來這裴珩應該是給那位姑娘看過她給國公府設計的圖紙吧。
想要重新建造碧園,自然是要量尺的。
宣姝道:“殿下,那民女先去量尺了。”
裴珩應了聲好,卻也跟了過來,宣姝感到有點奇怪,可轉念一想,或許人家是為了心上人監工呢?
碧園還是當初來時的模樣,不過耳房里的那些木頭已經都被搬走。
宣姝一邊量一邊記著東西,身旁的裴珩則垂眸看她書寫。
僅第一眼,他便暗暗稱奇。
原本他以為宣姝識字不多,沒想到卻寫的一手好字,運筆自如,起筆收筆干凈利落,若沒有十幾年的功底,定然是寫不出那么好看的簪花小楷。
不僅會寫字,還寫的那么.好,她的出身當真只是普通人?
看著看著,他的目光移到宣姝身上。
她微微低頭,幾縷發絲從耳畔滑落,輕柔地垂在臉頰邊,濃密的黑睫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眼眸中透著認真與專注,周身散發著一種寧靜而迷人的氣質。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此刻的笑容里滿是寵溺與沉醉。
“殿下……”宣姝記得入神,似是想起什么,忽地抬頭,卻正正撞進一雙灼燙的眸子,她再一眨眼,那雙眸子又恢復往日的柔和。
嗯?剛她是看錯了嗎?
“怎么了?”裴珩不動聲色的將身子往后退了下,看著毫無異樣。
還是那熟悉的看似柔和實則淡漠的表情,仿佛剛才那炙熱的目光并不存在。
自己果然是看錯了。
“民女只是想問問,此處可否開鑿出一個池子?”宣姝指著空曠的院子。
自古以來,許多達官貴人家中,連小院子都要開鑿出一個池子,這提議并不稀奇。
裴珩嗯了聲,“自然可以,對面就是澄湖,從那引進活水還能保持此處的池中水長久清澈。”
得了裴珩應諾,之后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等她記好數據后,已經差不多是半個時辰后的事。
宣姝收好小本,“民女已經記好,之后民女會依著澄園畫圖,半月后民女再登門,現下時候不早……”
她剛要說辭別的話,就聽裴珩道:“時候不早,孤請宣姑娘去趟白礬樓吃些飲食果子?”
……看似詢問,可這不容置喙的語氣,完全沒有要與她商量的意思。
宣姝對自己幾斤幾兩重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哪敢拒絕,只能答應,就當是工作后去搓一頓。
更何況,這白礬樓遠近聞名,也是大家后來戲稱的樊樓,前世她閱讀古典,對這樊樓就很向往,也罷,去一趟,也不吃虧。
裴珩叫人取了馬車,身邊跟著王炳和吳拾兩個護衛。
宣姝坐上馬車后,還有點不大真實的感覺。
馬車四壁以檀木精雕細琢而成,散發著檀木獨有的幽香。
側邊隱有雕花寶格,里面存著蜜餞干棗、梅花果子等。車內還鋪著精美絕倫的絲綢絨毯,柔軟如云朵,馬車里置了冰鑒,蓋子揭下,整個馬車里涼爽如春。
宣姝猶豫道,“民女不過一介草民,坐在太子殿下的馬車上怕是于理不合,民女還是下去吧。”
馬車是很舒服,但與裴珩孤男寡女的同坐一輛馬車上,還是讓她如坐針氈。
裴珩看出她的局促,靠著馬車閉上雙眸:“這些算不得什么,你只要好好為她設計院落,這樣的賞賜只多不少。”
聽他這么說,宣姝的身體確實放松了下來。
裴珩不動聲色的看向宣姝,見她不像先前那樣緊繃著身體,他唇角若有似無得微微上揚。
這輩子第一次請人吃飯還要撒謊,也就她了。
更新時間:2025-01-06 20:1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