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姝回到家中,就見七娘正往外端出菜肴。
七娘見宣姝回來,調笑道:“阿姝也知道今日家中吃好的,還能趕著飯點回來呢。”
“好遠就聞到家里的香氣了,七娘這是做得什么?”
“胭脂鵝脯,你還沒嘗過吧,味道可好了,今兒你多吃些。”七娘說笑著,又進庖廚里端出一碟蟹粉豆腐和冒著熱氣的清蒸螃蟹。
宣姝洗了手回來,看著桌上琳瑯滿目的飯菜,不禁咋舌,“今兒是什么日子,怎么做了那么多好吃的?”
七娘拿著一壺冰果酒過來,笑吟吟道:“小知明日就可以去朝奉大夫家讀女學了。”
上京城里,唯有朝奉大夫家有女學,各家達官貴人都想將姑娘塞進去。
為此,朝奉大夫家還特意劈開一個院子,專門容納女子們進學。
宣姝好奇:“小知是怎么進去的?”
七娘面上笑容更甚,“朝奉大夫的夫人最近在招廚娘,我前幾日去試過了,今日一早他們就派了人通知讓我明日去做工。”
“夫人是個心善的女子,她見我獨身帶著小知,就特準讓小知進入女學。”
宣姝展顏一笑,“怪不得七娘那么高興,還特意備了這一桌好菜。”
七娘笑出聲,舀了碗湯給小知,“其實這一桌的食材都是夫人相贈的,別的不說,這胭脂鵝脯得用清遠烏鬃鵝才正宗,這市集上哪有賣這個的?”
“還有這些螃蟹,一看就不是凡品,市集上哪有這樣好的?估摸著這一只都得要一貫錢。”
宣姝盯著那螃蟹,腦海里忽然掠過一個人。
雖說眼下是酷暑時節,但是這兩日的天氣明顯轉涼,雖不至于冷得受不了,可那人身受重傷,萬一傷風,豈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更別說他此刻還餓著肚子……
宣姝心里有些不安。
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她受過教育影響、道德規范,就算再出格,也不會越過人命二字。
面前,多出一碟蟹黃和蟹肉。
那日在白礬樓里,也是那人給她剝的螃蟹,他因為做過質子的緣故,螃蟹剝得又快又干凈,明明是太子,卻很會做那些事。
七娘面露惑色,“阿姝,我怎么覺得你有些心不在焉的呢?”
宣姝“蹭”的一下站起來,“七娘,家里的紗布和傷藥都放哪了?”
“怎么了?”見宣姝表情嚴肅,七娘也跟著心揪起來,“你突然要這些做什么?難道你受傷了?”
宣姝忙道:“不是我受傷,是……七娘,等到能說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的。”
七娘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你等等,我去找找。”
片刻后,七娘帶著藥箱出來,“這紗布和藥是我一月前買的,還能用,里面還有許多藥膏,你看看需要什么?”
宣姝挑了幾個藥瓶和兩卷紗布,“這些夠用了。”
又想起什么,看了眼桌上的飯菜,“七娘,勞你幫我打包點吃食帶過去。”
七娘連說了幾個好,趕緊又拿出食盒簡單裝了菜肴,“幸好還沒動筷,那人既然受了傷,這螃蟹是發物,也就不帶了,阿姝你看看,這些夠嗎?”
“夠的。”宣姝將藥瓶裝好,“七娘,今日之事一定不要同別人說起,如果有人問起我,你就說我去郊外尋靈感去了。”
“好,我記住了。”
為防城門口有人搜查,宣姝干脆也將圖紙及筆墨一并帶上,又帶上了一床薄被,做出一副她真要住在郊外的樣子。
一切準備完畢,與七娘告別完后,等她徹回過神來,人已經在城門口了。
幸好,城門口的設防與往日并無分別,只是面對那些穿著鐵甲的士兵,宣姝心里還是有些忐忑。
等安然出了城,宣姝快步離開,生怕停留一秒就會出現變故。
就在她離開之后,有人快馬加鞭趕到城門口,不一會,城門口很快換成了一群重甲士兵。
***
重新回到此處,如她離開時的一樣,大門緊閉,仿佛這里沒有人住似的。
或許,他已經離開?
想起前不久她跟逃似的跑了,現今又重新回來,說不尷尬是假的。
宣姝沉了沉心,抬手敲門,輕聲道:“爺?”
里面靜默了一下,正當她以為沒人的時候,里面傳來略顯虛弱的男聲,“進來吧。”
宣姝推門而入,很快又掩上了門。
裴珩坐在床邊,看著去而復返的宣姝,眸里有種道不清,說不明的復雜情緒:“宣姑娘,你不該來的。”
宣姝把吃食放在桌上,從懷里拿出藥瓶和紗布,“爺放心,我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不會輕易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她走到裴珩面前,“自然,我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救爺并非易事,故而,等爺脫困后,還望爺能付些報酬。”
裴珩眉梢微挑,“宣姑娘要多少?”
“十兩金。”
好歹也是太子,她要十兩金并不過分。
“我的命就值十兩金嗎?”裴珩看著她笑,語調溫柔,“我給你一百兩金。”
宣姝的手抖了下,抬眸看了他一眼,“爺要是愿意,我也就不推脫了。”
有錢不拿是傻子。
更何況,自古人情最難還。
用銀錢衡量人情,反倒是方便了許多。
宣姝小心揭開他身上簡易的止血帶,肩上的傷滲出不少血,裴珩微微皺了皺眉,宣姝語氣淡淡道:“有些疼,爺稍微忍忍。”
裴珩輕嗯了聲。
二人離得近了,裴珩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的清香,和那日在耳房時一樣,又見她幫自己換藥時專注認真的模樣。
他的心頭似被什么勾了下,莫名掠過一絲奇怪的觸動。
宣姝正用心處理他的傷口,并未察覺到一道略顯熾熱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
裴珩的傷口略顯猙獰,她往傷口上撒了藥粉,又用撒了止血散的棉片按在傷口處,待血滲出的不明顯,她才用紗布將前后固定住,然后一圈一圈的重新纏繞。
包扎好后,宣姝起身退開一步。
裴珩的目光落在她沾滿血污的手上,“你的手臟了。”
宣姝聞言垂眸,心里有些膈應,但面上并未顯示出來,“沒事,我去外面的小溪里洗洗就好。”
說完,她轉身出去,片刻后便回來了。見裴珩坐在凳上,宣姝表情有一瞬的微愣。
“宣姑娘。”裴珩看了眼食盒,語調溫軟,“我餓了。”
宣姝一滯,差點忘了裴珩還沒吃飯。她忙把食盒里的飯菜拿出來,擺好筷子,“是我怠慢,爺慢用。”
裴珩盯著眼前的筷子,表情有些無奈,“宣姑娘,我的手,好像抬不起來。”
宣姝眨眨眼,紗布包扎的地方,正好是他的右肩。
隨即很快意識到某件事。
這裴珩不會讓她給他喂飯吧?
更新時間:2025-01-06 20:1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