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大,混著寒風砸下。
這場初雪比以往更來勢洶洶,連著幾日,一刻未停。
今兒一早,景仁宮便叫人來傳了話免了請安。
以為能落個清閑,翊坤宮卻哪能輕易放過她。
要的就是這么個天冷路滑,數九寒天,才能好好搓磨杭嫦。
這不景仁宮的剛走,周寧海就跛著腳來請人過去,說是華妃娘娘要親自教一教杭嫦協理六宮的事,又說起如今后宮開支龐大,當行節儉,輦轎也不必用了,好好做個表率。
入宮幾月來,好不容易被華妃逮著了機會,師出有名,是勢必走這一遭了。
杭嫦需頂著寒風厚雪從東六宮走到西六宮。
周寧海在前頭打顫,手上甩著的拂塵那毛都要結冰碴了。
他腳本就不利索,受過骨傷的人大約還有冬日骨疼的毛病,風一吹,穿得再多也沒有不冷不痛的道理。
杭嫦裹著狐毛斗篷,捂著燒得熱熱的手爐,還有人打傘避雪,倒是自在多了。
從景陽宮到翊坤宮,少說要走小半個時辰。一路無言,杭嫦只看著周寧海的步履隨時間推移更慢了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身形愈來不穩。
這種天,還要一來一回的兩趟,對個瘸了腳的人來說,可不就是受罪。
行至重華宮時,見有宮人于門前掃雪,身上的衣裳都浸濕了些,杭嫦狀似無意嘆道:“雪路難行,倒是為難她們了。”
央桃順著娘娘的話瞥了眼周寧海,適時問道:“娘娘可是腳疼?”
說著,她忙攔下那背著掃雪的宮人,“廊下可供淑嬪娘娘略作停留?”
宮女見是小主來,收了掃帚急急行禮,“娘娘避雪,自是可以的?!?/p>
這是要明著不把他們娘娘放在眼里了,周寧海臉色不大好看,側著轉過身來,皮笑肉不笑的:“淑嬪娘娘,這華妃娘娘還在等著,晚了,怕是不好吧?!?/p>
杭嫦微垂眸,似乎是看了眼周寧海的腿,“天寒地凍,怪我身子不佳,華妃娘娘處我自會請罪。有勞公公在此等候,稍作休息了。”
看著淑嬪分明康健無虞的臉色,周寧海心頭一動,這才意識到什么,低了低頭,眼中有一瞬的錯愕。
隨淑嬪入了宮院,站在個四下無風無雪的角落,他止了腳步,松下腰身,不動聲色踮了踮腳,慢慢轉動,緩了緩一陣陣泛起的酸疼。
歇息的間隙,周寧??粗矍办o靜佇立,不多言語的淑嬪,心里頭凝著莫名的滋味。
杭嫦似在賞這漫天大雪,偶爾側眼,眼神輕輕掠過身旁復雜神色的周寧海,唇邊很淺地笑過。
想要拿下閻王,需得攻下小鬼的道理,她當然懂得。
等到了翊坤宮時,華妃正懶洋洋斜在榻上,閉目養神的模樣,三四個宮人正小心翼翼為她捶捏身子。
殿內長燃歡宜香,是堆了無數名貴香料的芬芳馥郁,若不知那味麝香,甫一聞,的確會讓人覺得濃麗幽香,不可多得。
“嬪妾見過華妃娘娘。”
年世蘭不緊不慢地睜眼,她并不叫起,只唇角微勾,語調也是慢慢悠悠的:“本宮記得,景陽宮至此不必費上這許多時辰吧,看來淑嬪是對本宮一番教導之心有所不滿?”
候在邊上的周寧海眼皮一跳,腿骨似也被撥弄了下,酸麻之感隱約蔓延,不由悄然抬了眼去看。
卻見淑嬪并不誠惶誠恐,竟是含笑道:“娘娘冠絕六宮,若仙娥下凡,便是只看一眼也能叫人心神清明,能常得見娘娘仙姿佚貌,嬪妾怎敢生出一絲怠懶。不過是嬪妾自幼身子不好,風雪中行走有些乏力,這才來得晚了些,還望娘娘恕罪?!?/p>
倒是口齒伶俐得很,年世蘭微抬了抬手,身側的宮人依次退下,她直了直身,漫不經心地投下視線。
“你這般把本宮高高捧起,倒是故意叫本宮難做了。還是說,淑嬪在暗指本宮為難你?”
似笑非笑的危險一眼,卻是風情嫵媚。
“娘娘協理六宮,德行出眾,深得皇上愛重,乃所有嬪妃之表率。嬪妾今日來遲,只愧對娘娘一番用心。況且———”
杭嫦微頓,而后莞然,笑迎而上,“娘娘傾國傾城,鳳儀萬千,人所共知,怎會是嬪妾蓄意捧說。嬪妾所言,字字真心,不敢有虛?!?/p>
比那狐媚子甄嬛說起話來倒是中聽多了。
安靜幾息后,終聽得榻上哼笑一聲。
“起來吧。”
更新時間:2025-01-07 09:2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