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取心頭血為他心上人煉造的救命仙丹被我吃進了肚子里。
夫君震怒。
就連兒子滾在地上撒潑打滾嚎啕大哭:「都怪你吃了云娘娘的仙丹,我不能換娘親了!」
后來我靈力大增,飛升上神。
他拽著我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淚:「娘親,你不要扔下我和爹爹,我們一家人要永遠在一起。」
我扯了扯他肥嘟嘟的臉蛋,提醒道:「每個人只能許一個愿望,我記得你許得愿望是換個新娘親。」
1
說完這句話,我將緊緊攥著我衣袖的小手狠心掰開。
從此以后,人間瑣碎煩擾都再與我無關。
我成了司云殿的仙君。
整日駕著云散散步,去十里桃林與狐族上神喝桃花釀。
她拿出新釀的桃花酒,說喝下便能忘掉想忘掉的人或事。
我擺擺手讓她不要拿新釀的酒打發我,好酒自然是年份越久越醇香。
況且我有何人何事需要忘懷呢?
小桃林里有許多小精怪,它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蹦上跳下。
堆在腳邊的空酒壇子晃動了一下,我低頭看去。
一個已經修出身形的小精怪正在費力地搬動著空壇子。
比它身體還要大的酒壇子險些將它壓扁在下面。
我拾起了空壇子,將小精怪擱在手心上。
「它呀,不知從哪跑來的,倒是勤快的很,我喂了他些靈果子,倒叫他長出身形了。」
桃林上神逗著那些圍著她跳躍的小精怪,不時地撇一些靈果子投喂。
這些小精怪沒有修為,只能蹭一些上神的丹藥渣子。
丹藥渣子蹭不到的,便來討一些靈果子吃。
我看著瑟瑟發抖的小精怪,他癱坐在我的掌心,似是被人發現了秘密般大難臨頭。
我渡了口仙氣給他,小精怪長成了個俊秀的小男孩。
葡萄般的黑眼珠,盯著我一個勁瞧。
2
酒意上頭,我如何回的云臺殿都不記得了。
睜開眼,一個小男孩立在我的床邊。
正踮著腳,用沾了露水的帕子輕輕擦拭著我的額頭。
見我醒了,他忙不迭地端來水,盯著我喝完又跑去桌子上拿給我一張字條。
【喝我的酒還順我的精怪,罰你下次自喝三杯。】
我好像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來的了。
剛要開口讓他自行離去,就瞥見他光著小腳踩在玉石磚上。
怯怯懦懦地攥著手指,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的樣子讓我將話憋了回去。
「娘親不要趕我走,我能干活,我會努力修煉保護娘親。娘親給了我身體,我要報答娘親!」
他小拳頭攥得死死地,下了決心般說道。
我抬手揉了揉鼻梁,他便顛顛跑過來關切地詢問我是不是頭疼。
「白上神醉酒頭疼的時候,我會給她熬一些酸梅。娘親等著,我這便去尋一些酸梅來。」
「那你來了我這里,白上神醉酒頭疼尋不到你怎么辦?」
我見他一臉緊張忍不住想逗逗他。
想到他從前一只小小的精怪竟要去摘果子,搬弄著比他還大的瓶罐,心里有些泛酸。
「娘親給了我身體,我便是娘親的孩兒。自然是只能對娘親一人好。若我視她人也為娘親,對她人好,那娘親豈不是要傷心了,我不愿見娘親傷心。」
他板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字字句句砸在我的心尖上。
我想起我的親生孩子。
那個從出生時便擁有靈力,是修仙童里的佼佼者——裴子清。
他事事如意,唯一不如意的便是我這個娘親。
他對所有人都禮貌相待,唯獨對我這個娘親惡言相向。
整個村子的人都夸他是個修仙的好苗子,他謙虛地笑著。
轉身卻惡狠狠地將拳頭打在我的身上:「都怪你,若不是有你這樣的廢物做娘親,我早就修成仙了。」
我抱著自己蹲下,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
裴肅白推門進來,「幼童的力氣能有多大,至于讓你疼哭了。說到底也怪你對他太溺愛,咎由自取。」
他薄唇輕啟,眸光寒冷至極點。
他們父子的心性當真一樣,對外是溫和有禮的修仙者,對我卻如橫眉冷眼的陌生人。
3
小精怪留在了司云殿。
我為他起了個名字,叫司止淵。
在偌大空蕩的司云殿里,止淵摟著我的脖子,親昵地蹭著我。
「我要生生世世都陪著娘親,永遠都不分開!」
我笑著去摸他毛茸茸的頭頂。
「好,那便一輩子都不分開吧。」
4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
成了仙君后,我無需再如凡人一樣食一日三餐。
卻依舊愛食一些鮮果桃李來飽口欲。
紅果是我在凡間時素愛的。
那果子生長在奇山峻嶺深處,枝干上更是布滿了荊軻
懷裴子清時,每每孕吐惡心,裴肅白便摘來紅果為我解膩。
止淵將摘來的紅果洗干凈端到我的面前。
盡管他小心隱藏著,還是被我瞥見了他掌心被枝干劃破的傷口。
見我面露不悅,止淵眼疾手快地挑了個最大的紅果塞到我嘴里。
「娘親嘗嘗,可有人間的甜?」
有幾回小家伙睡不著賴著我要聽故事,我便講了些在人間的事給他聽。
果子的汁水在口中爆開,果香沁人心脾。
怪不得世人皆求成仙,這仙界的果子都比人間的甜。
「以后不許再去荒地摘果子了,娘親沒有那么嬌貴,吃尋常果子就好了。」
我板起臉訓他,蹙著眉頭抓起他的小手輕輕吹著那些傷口。
「娘親掌管著司云殿大小事務,得了空還要教導止淵,我見了實在辛苦,這果子娘親喜歡吃,我便日日為娘親摘來。」
止淵見我喜歡吃,高興地漲紅了小臉。
我告誡他不許再去,止淵卻趁我打個盹的功夫又溜了出去。
一整天都遲遲未歸。
5
我又氣又急,匆匆趕來了荒地。
瘴氣散去,眼前的景象讓人觸目驚心。
到處散落著精怪和猛獸的尸骸。
荒地不屬六界管轄之內,卻因生長著奇珍異草而吸引各界妖魔前來搶奪。
極其險惡,仙界上神很少踏及此地。
止淵就躺在一棵紅果子樹下面,此刻已經幻化回了精怪的形態。
他死了。
我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每當想要喊出止淵的名字,只有無聲的嗚咽。
從來沒有這般恨,從來沒有這般想要殺人。
「原來是個小精怪,就你也配跟我搶果子!」
樹上跳下來一個小男孩,他饒有興趣地用手指戳了戳止淵。
然后抬起腳,精準地朝著小精怪踩下去。
是裴子清!
我用魂鞭勾住了他的腳腕將他狠狠掀翻在地。
裴子清啃了一嘴的泥。
抬頭瞥見是我,眼睛一亮,臉上的血道子都不顧了,抬起屁股朝著我飛奔而來。
「娘親!娘親!」
魂鞭在他碰觸到我的前一刻,將他捆成了繭蛹子。
「止淵是你殺死的?」
憤怒與怨恨統統都滋生了出來,我的拳頭攥得死死地,像一頭護崽的母狼。
「娘親是說這個小精怪嗎?誰讓他不自量力跟我搶紅果子。」
裴子清不屑地看了一眼止淵,又換上一副討好的笑意對上我的臉。
「娘親,我好想你啊,爹爹說飛升上神便能見到娘親了,我偷著來摘紅果子,就等著見到娘親時送給娘親吃。」
他刻意將手掌心被紅果樹枝干劃破的傷痕露給我看。
也是奇怪。
從前他哪怕掉根頭發絲我都擔心是不是我照顧得不好,如今看見他傷痕累累的手掌我的心里卻絲毫沒有波瀾。
我綁著裴子清去找裴肅白。
能讓止淵復活的方法唯有一個。
便是剜了裴肅白的心放血。
6
「為了個小精怪你竟要我剜心頭血?!」
裴肅白向來進退有度,極少動怒,此刻卻徹底沉下了臉,神色緊繃。
「你一日不給我心頭血,我便一日不解開這魂鞭。」
我端舉著匕首,絲毫不退讓。
「那魂鞭捆到七天,裴子清便會魂飛魄散。我倒想看看,你當真會為了個相處不過幾天的小精怪舍棄掉你親生的兒子?」
裴肅白似笑非笑,帶著些毫不掩飾的嘲弄和諷刺。
他知我向來對裴子清疼愛不已,從前他也是不痛不癢地幾句便能挑唆得裴子清怨我恨我。
裴子清馬上嘶聲大叫起來,小小的臉上滿是瘋狂的仇恨和怨恨,眼淚恒流,幾近崩潰。
「他不過是個玩意幻化成的精怪!我才是娘親和爹親生的孩兒啊!你為了個外人連親兒子都不要了嗎?」
裴肅白緊跟著說道:「我們一家人終于得以團聚,現在你卻為了個不相干的人鬧成這般?」
字字句句皆是他們的道理。
「我與你們早已不是一家人了。」
我舉著匕首指向裴肅白,「在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執意挖心頭血為她治病的時候。」
裴肅白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他義正言辭道:「云禾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她是我的師妹,況且她那時有性命安危!而你……竟偷吃了那枚丹藥!」
「那她死了么?」
我勾著嘴角,可憐地看向這父子二人。
「沒……沒有。」
自然是沒有,云禾的愛慕者眾多,肯為她放心頭血的尊上神不計其數。
「既然她沒死,那她肯做你的娘親了么?」
我轉身對上裴子清清澈且愚蠢的眼神。
那日我去給裴子清送吃食,恰巧看到云禾教他練功。
這種功法進步極快,卻及損傷身體。
裴子清一手挽著云禾的胳膊,一手拉著裴肅白的手:「我真希望云娘娘做我的娘親!那個女人,什么功法也不讓我練,連個外人都不如!爹爹,讓云娘娘做我娘親吧!」
我抱著食盒哭到干嘔,沒有人知道那日的我淋了一場大雨,回了家便發起了高熱。
渾身燒得滾燙,卻還強撐著力氣去熬了粥。
裴子清吃了一口,便吐在了整個鍋子里。
「每天都是這些野菜熬粥,你整日待在家里,功也不練,飯也做得這樣難吃!」
我看著鍋里被嫌棄的仙草,心中一陣苦澀。
自從生下了裴子清,我的心便長在了他的身上。
可小孩子的心性便是這般奇怪,越是對他好的他越嫌棄萬分。
倒是裴肅白,整日對他冷臉,裴子清卻總是熱臉貼上去。
我燒了幾日,裴肅白便在煉丹房里閉關了幾日。
最后那日,他練成了。
不知耗了多少心頭血,整個人面色慘白,精神渙散。
他將丹藥放在我的手心里,不斷呢喃著:「云禾,送去給云禾。」
我看著只有自己在精心維護的家,在裴肅白震驚的眼神中。
一口將那枚丹藥吞了下去。
更新時間:2025-01-07 16:3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