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走廊那邊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響,聲音雖很快被樂聲掩蓋,但細細聽仍能聽出是東西碎裂的聲音,似乎還伴隨著女子的叫喊。
“出了何事?”沈清嶼放下糕點向聲音來源處看了一眼,那邊有四個緊閉房門的房間,只其中兩個能在燈光下看見門窗上的人影晃動。
傅之昱沒有理會,事不關己地繼續吃著點心。
聽沈清嶼問起,韓野也向那邊看去,觀察了一會道:“看影子,應是三號房的動靜,不如屬下去看看?”
“恩……”沈清嶼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也好,不要輕舉妄動。”
“是。”
韓野腳步輕快地走過去,沈清嶼收了目光打量起二樓其他的房間包廂,這凝香閣只有二層,一樓雖人數眾多卻一覽無余,二樓包廂也大部分是空的。
是人還未到,還是在暗處觀察?
他之前和韓野商議,若發現相約之人,先將傅之昱支走,他在這里多少是不方便的。
“侯爺。”沈清嶼正想著,韓野已經打探而歸,他神色有些凝重,又看了一眼那面的房間才道:“有一女子被綁在房中,已然遍體鱗傷,似是被賣于此……”
沈清嶼點點頭,眉頭不由得皺在一起,在風月作坊,這種情況大多數是女子落魄身不由己被賣到這里,既遍體鱗傷,定是抗拒不從。
沈清嶼嘆了口氣,這類事雖在后巷常有發生,但他還是第一次撞見,不免得起了憐憫之心。可替她解困,唯有贖身,但沈清嶼現在渾身上下都沒有能拿出手物件……
傅之昱側眸看了一眼沈清嶼的神情變化,提壺倒了杯茶,道:“侯爺可是動了惻隱之心?”
沈清嶼沒有回話。
傅之昱將熱茶推到沈清嶼身邊:“侯爺曾經沒少來這風月場所,這種事應是見慣不怪了。”
“那又如何。”沈清嶼自然拿起傅之昱遞來茶輕吹了吹,茶面起了圈圈波紋。
傅之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修長的手指在杯沿上轉了一圈:“到此處的人,無論男女,無一不是迫不得已,初來大多難以接受,遍體鱗傷之人不計其數。”
傅之昱看向樓下高臺上翩翩起舞的美人們,接著道:“他們大都強顏歡笑罷了,只要有錢權糾紛,這種情況就不會改變,有人錦衣玉食就會有人貧苦無依,侯爺生于官家,應是明白這個道理。”
沈清嶼將茶杯放下:“傅兄的意思本侯明白,無非是說需解救之人眾多,非本侯一人之力可成。”
“侯爺明白便好。”
“但有一點傅兄說錯了。”沈清嶼輕勾唇,語氣堅定:“在未來,這種情況一定會改變的。”
“哦?”傅之昱看向沈清嶼。
沈清嶼眸光悠遠,似是在懷念著什么,又像是在描繪一個已經存在的世間:“那時,人人得以自由,無欺壓剝削,無壓迫束縛,沒人天生卑微為奴,更沒人敢恃勢凌人,在那里,依法行事人人平等。”
傅之昱望著沈清嶼,竟一時怔愣,他神色沉靜語氣堅定地說著在元宋王朝可稱之為妄言的話。
人人自由平等?無欺壓剝削?
傅之昱不知沈清嶼是如何想到如此荒唐的世間法則,雖說是荒唐倒不如是一個凡人不敢想象的理想國,太過理想而顯得荒唐可笑。
傅之昱想嗤笑一聲,但視線落在沈清嶼眸中的那抹認真,卻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傅之昱收了目光,思緒飄遠,若真有一天世間是沈清嶼所說的樣子,那又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傅之昱正想著,忽視線處一暗,他回過神側眸看去,便正撞見沈清嶼俯身靠近他,二人距離越來越近。
“侯爺……”傅之昱一驚,正想說什么,沈清嶼卻忽得起身遠離他,他抬起手臂張開手,手指上掛著一塊墨色玉佩。
那是……
傅之昱下意識手摸向腰腹處,那里早就空蕩無物。
沈清嶼用食指勾住玉佩的繩在空中打轉,悠悠開口:“借你玉佩一用。”
傅之昱怔了怔轉而輕笑:“那玉佩可買下這凝香閣了。”
沈清嶼點點頭理所當然道:“嗯,本侯看出它值錢了。”他看向傅之昱問道:“傅兄舍不得?”
傅之昱攤了攤手,搖頭:“身外之物罷了,侯爺盡管拿去。”
“傅兄果然大方。”沈清嶼手腕一提,將玉佩收回掌心握住。
“侯爺開心便好。”傅之昱笑笑。
沈清嶼挑眉,他掂了掂玉佩,向一旁的韓野使了一個眼色,韓野會意忙上前去領路,沈清嶼抬手向傅之昱揮了揮手告別,隨后跟著韓野向著三號房走去。
傅之昱沒有跟著過去,他用手拄著頭凝視著二人的身影,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清嶼跟著韓野來到走廊另一端,這邊有四個房間,把首的房間上面掛著“四”的圓形木牌。
那便是前面的房間了,沈清嶼心里這般想著,他還未踏出下一步,前面的房門就率先被打開,推門而出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胡茬滿臉,穿著隨意,左臉處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除此之外裸露的手臂上也有不少傷痕。
男子右手還握著一個女子的手腕,他用力一扯,粗魯地將女子從房中拉出來。
那是個身材極為消瘦的女子,黑色長發凌亂不堪,臉上滿是塵埃和血痕看不清容顏,她嘴唇泛白,身子在輕微的顫抖,身上輕薄的襯衣破爛,血跡斑斑。
沈清嶼身子一僵,握著玉佩的手緊了緊。
刀疤男抬眼看見沈清嶼與韓野,并沒有打算理會他們,正要拉著女子向前走,卻被韓野攔住。
“別多管閑事。”刀疤男態度蠻橫:“新來的總要教訓教訓才聽話。”對于這種路見不平的公子哥他見多了。
沈清嶼看著女子,她低著頭,頭發遮擋半張臉,一言不發,只是站在那里身子發顫,沈清嶼收了視線看向刀疤男問道:“若我贖下呢?”
刀疤臉有了興趣:“別看她這灰頭土臉,可是有些姿色的。”
“我懂你的意思。”沈清嶼將傅之昱的玉佩亮給他看:“這玉佩的價值絕對能讓你的老板滿意。”
刀疤臉看見玉佩方才有了好臉色,他用力扯過女子將她向前推了推,沈清嶼忙抬手扶住女子的肩膀,她身體冷得像塊冰。
“在后巷混得多了,我一眼便能看出來這玉佩不俗。”刀疤臉瞇了瞇眼,態度好些問道:“那公子是要用玉佩贖她回府伺候?若是這樣待我帶她去梳洗一番再親自送到公子府上。”
“我只想贖她自由身,并不要她……”沈清嶼話停在嘴邊,視線落在女子身上的某處,愣了愣。
“公子?”刀疤臉見他話說一半,以為他要反悔,有些著急。
沈清嶼回過神,將玉佩扔向他,刀疤臉忙接住細細瞧了瞧,沈清嶼垂眸看向站在他身前垂頭不語的女子,改口道:“不必勞煩,我自會帶她好好梳洗。”
更新時間:2025-01-08 08:3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