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時節,容城的夜已經冷到滴水成冰,街邊的路燈亮起一抹橘黃色的光,照亮夜行人匆忙孤獨的路。
踏雪臥在床邊的地毯上,疑惑地眨眼,瞅著床上因為夢魘而呼吸不穩的展南羽。
夢中,一個錦帽貂裘的男人率大隊人馬疾馳在漫天風雪中,打馬至梅關,看到地上橫錯著大片尸體,路邊的傲雪寒梅壓制住了血腥氣,枝頭沾染了人血的紅艷,詭譎妖嬈的盛開著。
錦衣男子跌下馬,慌張地一具具翻看那些尸體,在找到那張血色盡失的熟悉面容后,瞬間僵在那里。
好一會兒后,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將那具渾身染血的尸體抱在胸前,雙手徒勞地捂住尸體腹部血液干涸的傷口。
“師兄,你看看我……睜眼看看我,求你……”
一具尸體當然不能給他任何回應,雙目緊閉,宛如沉睡。
男人用狐裘將尸體密密實實地裹住,妄圖讓懷中的尸身回溫,可尸身仍就越來越涼,越來越僵。
他終于崩潰,淚如雨下,字字泣血:“對不起,我來晚了,釋魚,釋魚……”
隨行衛隊眾人無一人敢上前,震驚地看著這位名滿天下的華發軍師抱著一具死尸失聲慟哭,風雪白頭。
……
“啊!!!”展南羽從睡夢中驚醒,大口喘息著,仿佛隨著夢從頭到尾親身經歷了那個男人的痛苦,胸口脹痛難當。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罵道:“操了!又夢到這些!”
十幾年了,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做有關于一個叫“釋魚”的男人的夢。
夢里那人丹唇外朗,皓齒內鮮,一雙桃花眼翦翦如秋水,應該生了一副很端正的美男子樣貌,可每次他將這些細節拼湊起來,卻只能湊成一張蒙了霧似的模糊面容,怎么都看不真切。這感覺就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東西被裹上了一層推不開扯不破的繭,讓他郁卒不已。
少年時就是因為這些夢,他開始對男人感興趣,可身邊來來往往,不論男女,沒有一個情人能讓他耐著性子相處超過兩個月,就連家世相當外貌出眾的施然也不例外。
想起那個本來打算糾纏他不放,卻在看到他被“發配”到科榮這個小破公司后又立馬放棄他的前男友,展南羽笑了一聲。
科榮是博奧集團旗下的一家游戲開發運營公司,對比集團其他產業,產品業績都不甚理想。展南羽跟施然在一起時董事會沒人說什么,后來故意露出風聲說要跟施家小少爺散伙時,董事會的人一個個跟被甩的是他們自己似的,競相指責展南羽肆意妄為不考慮后果,展南羽干脆自請就任科榮CEO躲清靜。
聽聞展父迫于董事會壓力任由展南羽被打壓的消息,再加上展南羽浪蕩花心的名聲,施家立馬逼施然跟展南羽斷絕關系。施然再受父母寵愛,也不敢拿家族利益胡鬧,只能提出分手。展南羽就這么順順利利恢復單身,全心全意追求顧弋。
“啊嗚——汪!”踏雪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增加存在感。
展南羽看表,凌晨五點,索性不睡了,起床去給踏雪沖奶粉泡狗糧。
適應能力超強的踏雪昨晚回來后干嚎了五個小時,發現根本沒人理它后,氣勢就弱了下來。展南羽喂給它一小撮狗糧,有奶就是娘有狗糧就是爹的踏雪就這么向命運屈服,屁顛屁顛地跟在展南羽后面做了二姓家奴。
展南羽泡完狗糧又點開顧弋微信,僅有兩條聊天記錄,一條是他昨天發的愛心圖標,第二條是顧弋禮貌回的ok手勢。
以往他用披衣服的泡人招數,對方必然要客套又隱晦地借還衣服的由頭要求再見面,然后你來我往干柴烈火圈圈叉叉,而顧弋呢,明顯對他沒興趣,連個客套話都沒說。
展南羽沖手機屏撒氣,用力彈顧弋的頭像:“穿了別人的衣服要還的你懂不懂!”
“汪嗚——”被食物味道勾引了大半天的踏雪忍耐不住叫出聲。
狗糧泡得差不多了,展南羽把狗盆放到地上。
踏雪吃得狼吞虎咽,展南羽摸著自己的尖下巴琢磨接下來該用什么由頭再去勾搭顧弋。
十秒鐘后,食盆里光可鑒人,踏雪乖乖蹲在地上,渴望地看著展南羽。
展南羽謹遵顧弋所說的“少喂多餐”準則,無視踏雪眼巴巴的可憐樣兒,無情道:“沒了。”
踏雪聽不懂,眨眨水汪汪的小眼睛,繼續盯著他。
展南羽把昨天買的玩具丟給它,“一邊兒玩去。”
踏雪這才知道沒戲了,跟它的主人一樣,遷怒于物,喉嚨里發著“嗚嗷嗷”的聲音,咬著玩具來回甩。
展南羽由著它鬧,自己去沖澡,洗完出來正好看到踏雪站在門口低著頭,身體一聳一聳的,把剛吃的狗糧都吐了出來。
展南羽還來不及反應,踏雪就又把吐出來的東西吃進去一半。
“臥槽,你還吃!”展南羽忍著惡心把踏雪抱起來,嫌棄地看看它又看看那灘東西……
看著看著,他面色緩和了。
拍了張照片發給顧弋。
「顧醫生,我家狗吐了,我帶去醫院看看吧。」
……
不到二十四小時,展南羽再次踏入寵爾大門。
雖然醫院每天人來人往,門庭若市,但展南羽的出色外貌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導診臺小孟一看到他,熱情打招呼:“你好,展先生。”
“你好,還是顧醫生的號。”
小孟:“不好意思,顧醫生今天不在。”
“不在?我跟顧醫生聊天,是他說讓我直接帶到醫院來看的。”
小孟歪頭,不明白為什么這位顧客會覺得顧醫生不在他就不能來。
“顧醫生不在,還有別的大夫呢,我給您掛其他醫生的號可以嗎?”
展南羽的心情瞬間就不美麗了:“顧醫生今天休班?”
“不是的。我們醫院在和平路上還有一家貓專科醫院,顧醫生平時就是兩邊來回跑的。今天貓專科那邊有兩臺大手術,顧醫生過去主刀。”
“這樣啊,那隨便掛誰的號吧——哎,顧醫生辦公室里的那位大夫呢?”
“您說方醫助?他也一起過去了。顧醫生手術時習慣方醫助做他的助手。”
“噢。”展南羽笑得溫和無害:“你們這里醫生和醫助上班時間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小孟點頭:“可以這么說吧。醫生算是醫助的半個師父,方醫助有執業資質,工作又出色,顧醫生著意培養他出師,想給我們醫院外科醫資添磚加瓦呢!”
“哦呵呵,挺好挺好……”
展南羽滿心期待地大老遠開車來到寵爾,沒見到人,本來心里就不爽,又聽聞情敵的近水樓臺,氣得后槽牙都咬緊了。
小孟將掛號卡交給展南羽,“現在不用排隊,您可以直接過去。”
“謝謝。”展南羽接過掛號卡,抱著踏雪進了三診室。
三診室的李明亮醫生聽完他描述的狀況,問踏雪吃完狗糧后有沒有劇烈運動,展南羽點頭:“自己來回跑了一陣兒。”
“幼犬剛進食后劇烈運動,偶爾會出現一過性嘔吐,以后注意吃完別玩兒太瘋就好。”
“好的,謝謝醫生。”
展南羽在寵爾待了不到五分鐘就走了,剛到家又接到母親的電話。
“媽?您今兒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展母是已故元勛江上將的女兒,名門閨秀,書畫大家,說話聲音總是不疾不徐:“我兒子都快半個月沒回家了,我給他打個電話還要遭嫌棄?”
“哪兒敢啊!我也想您,這不是剛到新公司,忙么!”
“是在忙工作還是在忙別的?”
“母后明察,我這陣子真消停呢!”
“沒惹禍就好。你爸把你弄到科榮,你要好好吃這個教訓,別再因為這些小事被人算計,你都二十七了……”
展南羽一聽母親談起自己的年齡就頭疼,剛想打岔就聽到母親一反常態地沒有催他結婚,而是說:“……你都二十七了,要懂得承擔責任。男人三十而立,在這之前你要將博奧牢牢地把握到手里。”
母親好似話里有話,展南羽狐疑地問:“媽,是不是有人跟您亂嚼舌頭了?”
展母嘆氣: “沒什么。有空回來吃頓飯,媽想你了。”
“好,我晚上回去。”
更新時間:2025-01-08 08:3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