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稠的墨,將整條街都浸在了一片幽暗中,唯有街角那間典當行,還透著昏黃黯淡的光。
蕭逸塵身姿挺拔,一襲月白錦袍隨風輕拂,玉冠束發下,面龐冷峻如霜,深邃雙眸仿若幽潭,讓人探不見底。
此刻,他就這般靜靜地站在典當行內,目光落在面前肥頭大耳的男人身上,臉上平靜如水,沒有泛起一絲漣漪,只是極為輕淡地 “嗯” 了一聲,聲線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
那男人身形臃腫,滿臉油光,腮幫子隨著粗重的呼吸微微抖動,活脫脫一副市儈模樣。
雖說平日里也是在這典當行里說一不二的主兒,可眼下對上蕭逸塵這般矜貴的世子,氣焰瞬間矮了半截。
見蕭逸塵明顯不欲多談,他縱使滿心疑惑、諸多揣測,也只敢把到嘴邊的討好話語咽了回去,規規矩矩地站著,半個不字都不敢吐露。
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不知世子今夜前來,可有何事?” 話語出口,還不自覺地賠著笑,臉上肥肉擠作一團。
蕭逸塵仿若未聞男人的諂媚之態,修長手指探入懷中,動作優雅又從容,須臾,掏出一塊玉佩。
那玉佩瑩潤剔透,入手溫涼,仿若吸納了月色精華,周身散發著柔和微光。周遭光線昏暗,可玉佩一現身,竟似自帶光源,映出別樣的色澤,光暈流轉間,可見玉質上乘,雕琢工藝更是巧奪天工。
蕭逸塵將玉佩遞出,聲線冷淡:“瞧瞧這個能值多少銀子?”
男人見狀,哪敢有絲毫懈怠,雙手迅速呈上,像是捧著稀世珍寶,指尖都不敢多碰一下,生怕磕壞了這物件,惹來大禍。
他把玉佩擱在掌心,瞇著眼,翻來覆去端詳許久,臉上神色愈發驚喜,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這才笑嘻嘻地看向蕭逸塵:“世子這東西哪里來的?這塊玉佩可真的算是一件寶物了,世子可真當要典當?” 語氣里滿是試探,眼睛還不住地偷瞄蕭逸塵神色。
蕭逸塵眉梢微微一蹙,不耐之色一閃而過,語氣冷硬了幾分:“話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說能值多少?”
男人被這低氣壓一唬,身子抖了抖,忙不迭地伸出一只手掌,討好地晃了晃,說道:“玉佩價值不菲,小的不敢有絲毫的謊話,大概能值六千兩銀子!”
蕭逸塵眼神陡然頓住,顯然也沒料到能有這般高價,不過他心頭急事壓著,無暇多想,隨口吩咐道:“快點拿錢吧,我還有事呢?!?/p>
男人聽后,連連點頭,額上汗珠滾落,也不敢抬手去擦,立馬給一旁伙計使了個眼色。
伙計會意,腳底生風般跑去賬房,沒一會兒,便捧著六千兩的銀票,恭恭敬敬地交到蕭逸塵手上。
蕭逸塵指尖輕點,確認數目無誤后,二話不說,抬腿就向著典當行的后門走去。
從遠處眺望,那后門隱匿在黑暗里,黑黝黝一片,仿若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平日里只見人進,不見人出,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蕭逸塵卻是這兒的??停瑢@典當行的布局、暗門機關了如指掌。
踏入后門,是一條狹長潮濕的隧道,墻壁青苔斑駁,腳下石板濕滑,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味道。
他卻步伐穩健,毫不在意,順著隧道一路疾行,直達地底。
隧道盡頭,一扇巨大的石門突兀出現,兩個佩刀侍衛身姿筆挺,如雕塑般佇立兩側,見來人是蕭逸塵,立馬收刀行禮,合力推開石門。
剎那間,石門內璀璨燈火傾瀉而出,喧囂聲、吆喝聲如潮水般涌來。
“各位!今夜乃是我們京華半年一次的斗雞大會!不容錯過不容錯過?。 ?/p>
主持的小廝扯著嗓子高喊,回音在巨大的地下洞窟中不斷震蕩。洞窟寬敞得超乎想象,穹頂高聳,容納上千人也絲毫不顯擁擠。
場地正中央,一座巨大的鐵籠靜靜矗立,籠身的鐵棍在燈光映照下泛著寒光。
兩只斗雞已被各自主人抱入場內。一只周身毛色火紅,雞冠高聳,像是燃燒的烈焰,爪子粗壯鋒利,在地上刨動時帶起一小股塵土,時不時抖抖身子,發出尖銳的 “咯咯” 叫聲,兇悍之氣撲面而來,正是有名的北方雞王 “赤焰將軍”;
另一只通身雪白,唯有尾羽夾雜幾縷黑羽,仿若水墨暈染,身形相較更為矯健輕盈,眼眸幽黑深邃,透著股清冷的狠勁,喚作 “雪影”,也是蕭逸塵此番孤注一擲的賭注。
周圍賭徒們早已雙眼充血,滿臉亢奮,嘶吼聲此起彼伏,震得人耳鼓生疼。
“押赤焰將軍,這把準贏!它上周連贏三場,勢頭正猛嘞!”
一個袒露著胸膛、滿臉橫肉的大漢揮舞著手中銀票,唾沫星子橫飛,一把將銀票拍在賭桌上,震得籌碼亂顫,好似這般便能把勝算牢牢攥在手里。
旁邊瘦高個兒不干了,脖子上青筋暴起,扯著嗓子反駁:“呸!雪影方才那閃躲多利落,后勁足著呢,我押雪影,贏了翻兩倍,傻子才不押!”
說罷,哆哆嗦嗦地掏出懷里全部家當,雙手顫抖著推到下注區,那是他積攢多年的家底,此刻全壓在了這場斗雞上。
一時間,下注的、吆喝的、爭論的,亂成一鍋粥。
小廝們穿梭在人群間,手忙腳亂地登記賭注,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滾落,沾濕了賬本,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有那輸急眼的,攥緊拳頭,眼眶充血,身子前傾像是要沖進斗雞場替自家押注的雞參戰;贏錢的則張狂大笑,一把攬過桌上贏來的銀票,往懷里一揣,吆喝著伙計上酒,滿臉得意,肆意炫耀著勝利果實。
蕭逸塵周身散發的矜貴氣質,在這烏煙瘴氣的賭場里格格不入,卻又無人敢小覷。
他款步上前,嗓音低沉,擲地有聲:“本世子押雪影,六千兩白銀?!?/p>
隨從即刻將銀票遞上賭桌,周遭賭徒紛紛側目,驚嘆聲、奉承聲此起彼伏,可蕭逸塵仿若未聞,目光緊鎖斗雞場。
“開斗!” 隨著一聲高喊,場邊銅鑼驟響。
兩只斗雞瞬間繃緊身子,脖頸處的毛炸起,仿若兩支離弦之箭,朝對方撲了過去。
赤焰將軍攻勢凌厲,率先發難,尖嘴如利刃,直啄雪影脖頸;雪影靈活一閃,側身避開,雙翅猛地扇動,掀起一陣勁風,揚起周遭沙塵,干擾對手視線。
剎那間,場內雞毛紛飛,兩只斗雞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斗得難解難分。
“上??!上啊!老子把全部身家都壓進去了!”
賭徒們望著籠子里的場景,瘋狂地大吼道,脖子伸得老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蕭逸塵站在遠處,表面雖神色冷峻,手心里卻沁出了密密的一層汗,修長手指不自覺地微微蜷起。
然而戰局瞬息萬變,赤焰將軍趁雪影攻勢稍緩,瞅準時機,一個箭步飛躥,利爪精準地抓向雪影脊背。
雪影吃痛,慌亂振翅,腳下踉蹌,往日的輕盈矯健不復存在。
幾番回合下來,雪影漸露疲態,不敵赤焰將軍凌厲攻勢,癱倒在地,哀鳴幾聲,徹底敗下陣來。
這時,一個小廝連忙走進籠中,瞅了瞅倒地昏死的雪影,扯著嗓子大聲宣判著最終的結果:“這次獲勝者乃是我們北方雞王!赤焰將軍!”
此話一出,臺下的賭徒們頓時迸發出狂笑聲、歡呼聲,有人相擁慶祝,有人跺腳懊惱,還有人垂足頓地,痛苦哀嚎。
蕭逸塵望著籠子中被人當做棄子的斗雞,眉頭緊鎖,心情仿若墜入冰窖,郁悶至極。
“該死,這消息是假的?” 他低聲咒罵,環顧著周圍賭徒們高亢的吶喊聲,只覺聒噪無比,興致全無。
當下甩了一下袖子,身姿決絕,憤恨地走出了賭場,衣袂翻飛間,裹挾著滿腔怒火與不甘,隱沒在夜色之中。
站在典當行遠處的巖肅,見到蕭逸塵出來后,滿臉愁容連忙上前:“世子,您怎么了?”
巖肅跟隨了蕭逸塵多年,也自然知道其中緣由,但還是試探性的問道。
蕭逸塵不悅的瞥了一眼對方:“別來煩我!回府睡覺去!”
巖肅看著對方的背影,木訥的哦了一聲,便連忙跟了上去。
更新時間:2025-01-08 11:4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