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話音落下，偌大的牢房內一時死靜。

韓羽瞥了一眼袁崇煥，心道這老狐貍果然精明。

但此刻他也不好揭穿，只得從頭到尾的說了起來。

“韃靼人本就世襲受封于我朝，面對女真人的欺辱，早就不堪重負，當初督師不也做過類似的事？驅虎吞狼？”

“唔......草原上的部族有多少戰力，你我心知肚明，當初聯絡他們，只是為了不讓他們與金人媾和，倒也稱不上是驅虎吞狼。”

袁崇煥慢條斯理的糾正道。

韓羽一聽這話，眼睛里頓時閃過一道亮光，旋即更進一步道：

“無論他們是否還有戰力，以當下的形勢來看，沒有比他們內附更好的了。”

“只要他們愿意內附，我朝便能免去草原上的后顧之憂，而專心經營遼東。穩住遼東，便能穩住我朝頹勢，扼住金人攻勢。”

“嗯？你的意思是，以這些韃靼人為籌碼，讓陛下三思？”

袁崇煥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韃靼人愿意內附，那其他部族呢？

而一旦韃靼人開了這個頭，其他部族難道還愿在草上繼續茍且偷生？

“如此，還是不夠。”

“至少不能讓你免去殺頭之罪。”

微一沉吟，袁崇煥又對當下形勢做出了準確的判斷。

“草原歸附，說到底不過是舊臣認主，即便能為朝廷免去不少煩憂，可你我畢竟是通敵之罪，陛下圣旨已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韃靼人愿意內附，與韓羽，袁崇煥有什么關系？

難不成皇帝還能因為他們當歸附，放了兩人？

“所以我才讓韃靼人內附之際強調只要督師能牽制住金人，他們才愿意為大明效力。”

“換句話說，督師若不能重掌遼東兵馬，一切都將只是空談。”

圖窮匕見，韓羽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一步險棋！

果然，袁崇煥聽罷，神色頓時驟變，銳利的目光仿若兩柄利劍，徑直落在韓羽的臉上，一時間讓韓羽如芒在背，如坐針氈，難以自適。

下一刻，袁崇煥“噌”的站了起來，眼神冰冷。

“你這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袁崇煥此番下獄，罪名乃是與金人勾結，通敵賣國是也，本就已經是死罪。

雖然韓羽也知道這個罪名莫須有，可皇帝金口玉言的下了圣旨，那這個罪名無論有沒有都已經成立了。

而如今，韃靼人指著袁崇煥的名頭來內附，那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此事又該如何思忖？

是大明國運昌隆，震懾四海，天下臣服，萬國來朝？

顯然不是。

唯一能解釋的是，袁崇煥身在遼東之際，就已經把手伸到了草原上，并且讓草原上的部族不知皇帝，只知袁崇煥，如此才有今日內附之事！

簡而言之，他袁崇煥功高震主！

“反正都是死罪，反正都是莫須有，督師何不拼上一拼？”

這時，韓羽再次試探性問道。

通敵賣國，功高震主，這兩條中任何一條都足以讓皇帝砍了袁崇煥的腦袋。

既然都是死，與其引頸待戮，何不掙扎一番，萬一呢？

此言一出，饒是袁崇煥，也不由瞪大了雙眼緊緊盯著韓羽。

有些事非他不可，而這些事，他不做不行，在命運的關鍵抉擇上，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比起自己的榮辱，國家存亡才更為重要。

“你想我怎么做？”

良久，他才慎重的問道。

聽到這話，韓羽頓時喜笑顏開。

只要袁崇煥答應入伙，那這個計劃就算成功一半了。

于是他忙道：

“現下張家口的消息想必已經傳入京城，咱們的死期或可延后。”

“接下來就要看草原上其他部族的反應了。”

“只要他們行動夠快，趕在皇帝下定決心砍我們腦袋之前入關，我們便大計可成。”

“在這之后，督師只需手書一封，向皇帝稟明當初殺毛文龍，如今不能抵御金人，以及屢次請求入城的理由......”

韓羽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袁崇煥正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殺毛文龍的理由那是能說的嘛？

對金人只抵抗不反攻的理由那是能說的嘛？

請求入城倒還好一些，可前面這兩個，那是能擺到臺面上來的東西？

“督師，有時候咱們得變通一下。”

“怎么個變通法？”

袁崇煥眉頭緊皺。

韓羽當即凝神靜氣的道：

“陛下要督師的腦袋，說白了就是不再信任督師。而督師當初在金鑾殿上一言不發，也等于承認了陛下對督師的猜疑，給了陛下殺你的機會。”

“但只要督師將原本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緣由與陛下說清楚，打消陛下對督師的猜疑，再加上如今草原部族內附，指名道姓需求督師的庇護，陛下還有必殺督師的理由么？”

“真誠，永遠都是必殺技！”

在與星海若夢商討這個計劃時，韓羽也曾就皇權與人性對這個計劃提出過質疑。

可星海若夢的一句“真誠，永遠都是必殺技”卻讓韓羽啞口無言。

皇帝雖高高在上，可他始終也是人，而且崇禎這個皇帝，本性還不壞，是個有點抱負的皇帝。

只要袁崇煥的態度足夠誠懇，足以表明他對朝廷的忠誠，扭轉乾坤，未嘗不可。

聞聽如此，袁崇煥心神皆怔，神色忽的復雜了起來。

他沒想到，自己活了四十六年，竟還沒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更能洞悉俗世。

“既是如此，那老夫便拼上一拼！”

袁崇煥雖答應了韓羽，與他拼出一條生路，但他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以草原部族為籌碼，雖能動搖陛下，你我二人或可免死，但終究難以起復，出去以后也少不了明槍暗箭，你可有十分的把握？”

韓羽之所以稱袁崇煥為老狐貍，可不是因為袁崇煥事到如今還不肯道明當初殺毛文龍的原因。

而是因為他深知袁崇煥自己也有底牌還沒出，但袁崇煥卻始終保持一副聽天由命，任人宰割的模樣，典型的謀定而后動。

所以他的這個問題其實也就是在暗示韓羽。

更新時間：2024-11-20 21:1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