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月亮在陰云后隱沒著。
??陸亭沂背靠床沿坐在地毯上,左手垂落在身側,一旁是燃燒完的煙蒂,在沒開燈的房間里,安靜地仿佛睡著了。他其實很少會抽煙,只有胃痛得狠了藥效又慢或是太過焦慮時會點一支,也許并沒有什么作用,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足夠冷靜下來。
??就這樣坐著直到很久,周身越來越冷,陸亭沂才緩緩睜開眼睛,隨手扯過床尾的一張毯子,仰頭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他知道霍勉怨恨自己,因此理解包容他說的每句刺痛心臟的話,即使難過也不會記在心里。
??可真當霍勉面對著狀態很差的自己,卻冷面無情時,他還是覺得心里很痛,痛得他心緒低迷,茫然無措。
??陸亭沂恍恍惚惚的回憶著遇到霍勉的這二十多年,仿佛是做了一場夢。
??他自有記憶,就是生活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偏遠小村落,奶奶是唯一的親人,因為失聰的緣故,奶奶是不會正常發音講話的,記憶中祖孫倆的交流都是靠一些簡單的手勢和多年養成的默契。
??所以陸亭沂雖然聽力正常,但卻幾乎不會說話。很多時候,他幾天都不會開一次口。
??直到有一天清晨,他在草垛里撿到了一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小男孩——開口就喊他妹妹并且要飯吃的小霍勉。
??霍勉跟他回了家,禮貌的向奶奶問好,面對陸亭沂拿給他的一塊干巴巴的餅,先是懷疑,隨后抱著啃的津津有味。
??小霍勉對新環境充滿了好奇,陸亭沂每天會路過的樹林、石子路、小河流甚至是一片草木,對于霍勉而言仿佛都是童話中的幻境。他那么快樂,拉著陸亭沂奔跑穿梭在其中。
??他開始教陸亭沂說話,耐心又認真,捧著一本破字典逐字幫他學習糾正發音。
??“妹妹,我給你起個名字吧!”霍勉摸著字典,躍躍欲試的眼神讓陸亭沂急得對他磕磕巴巴說了第一句完整的話:“……我是男孩。”
??霍勉愣住了,他在心中為“妹妹”起的那些名字:陸美美陸朵朵陸果果全不能用了。
??最后霍勉決定盲翻字典,第一次在“ting”,選“亭”,第二次在“yi”,選“沂”,于是有了陸亭沂這個名字。
??逍遙快活地過了兩個月,快把地球翻過來的郁寧終于跋山涉水找到了這里。
??“我不回去,”霍勉說,“你偏心霍止!你買給霍止的拼圖比我的多三塊!整整三塊!”
??身心疲憊的郁寧美艷不減的臉氣的扭曲,她環顧四周,選中了一根細竹竿,還來不及抓到手里,霍勉又很理直氣壯地喊,“我回去也行,但我得帶著亭沂!”
??于是年幼的陸亭沂連帶著奶奶,一起被郁寧帶回了嵐城。
??所以霍勉說是自己把他撿回家,其實也是對的。他這個被撿來的野孩子,從此被金尊玉貴地養大,無論是生活還是讀書,郁寧都提供給了他最好的條件。
??他無端享受了這么多年的優渥生活,總要拿一些東西交換。
??譬如當年賭上安危的“篡位”。
??譬如他與郁寧的五年之約。
??可是能不能安穩的等到五年結束,陸亭沂這一晚忽然很是茫然。他覺得,霍勉仿佛真的在慢慢抽離出他的生命。
更新時間:2024-12-21 08:2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