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散后,行至長街不久,周寧海從后追趕而來,說是華妃娘娘請她午后去翊坤宮一趟。
至于為何不是現下或晚間,自然是因為華妃已然去了養心殿。
她的貌美,她的動人,促使她迫不及待去向心愛之人展示。
杭嫦深知她走了一條絕路。
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意,逼死了不該是敵人的嬪妃,最后也逼死了自己。
百花齊放,也是萬艷同悲。
用過午膳,杭嫦便往翊坤宮的方向去了。
入了年世蘭寢殿,地龍燒得旺盛,熱氣撲人。解下斗篷,她福身行禮:“華妃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年世蘭道,“頌芝,看茶?!?/p>
杭嫦抬眼,見她神態明媚,眉目閑適,便知其在養心殿里很是高興了一番。
“都下去吧?!表炛P聲叫退宮人。
年世蘭可不想走漏一絲消息,叫人上趕著來瓜分杭嫦這個揣有寶貝的金疙瘩。
看著杭嫦,年世蘭心思轉過,面上含了兩分喜色,“你獻的藥,本宮很滿意?!?/p>
話落,手微點,身旁的頌芝即刻捧了一紫檀匣子至杭嫦面前。
“十萬兩,不多,也不少?!蹦晔捞m眉頭輕挑,語調放得低而緩,“只要你能助本宮求子,你要多少,本宮都給得起。”
十萬兩銀票堆疊于錦匣內,杭嫦眼神略作停留,卻未收,而是惋惜道:“娘娘厚愛,嬪妾卻自知無能,不敢當得娘娘賞賜?!?/p>
年世蘭并不信她這番說辭,隆科多為了扶持這位親侄女,連回復青春的藥都能尋得,又怎會不為她打算周全,求得皇子,鞏固地位。
她目光掠過眼前故作謙卑的人,極輕地笑了一聲,不由得杭嫦裝模作樣,“淑嬪能為本宮尋得神醫,本宮賞你多少你都受得住。你若沒有真本事,本宮燒與多少,你也受得住?!?/p>
有了一,便有二,貪心是永遠填不滿的。
嘗到了甜頭,她又怎能輕易放手。即便不能把那制藥之人追根究底出來,為自己所用,她也得從杭嫦身上,挖出更多的妙用。
對上她寒意乍現的眼神,杭嫦卻是莞爾一笑,絲毫不懼:“嬪妾從前不過閨閣女子,許多事自有家中操心。神醫一事雖略有耳聞,卻也從未親眼見過,嬪妾不敢妄言?!?/p>
杭嫦的意思很明白,的確有這么個人,可她卻也使喚不動。
既是拒絕卻又留有余地。
若是想要她盡心盡力,銀票可不夠,自然還得拿出別的誠意。
年世蘭微瞇起眼,冷冷一笑。
兜來兜去,就是不肯給了。
聽不懂杭嫦想要借此談條件的暗示,年世蘭耐心告罄,手中的青瓷盞重重擱下,砸出清亮一聲:“本宮知道你的靠山是誰。人本宮可以不要,但有些東西,本宮勢在必得。你若知情識趣,便是我年世蘭的座上賓,可若是冥頑不靈——”
她描得嫣紅漂亮的唇微勾,聲調冷厲,“這深宮里,鞭長莫及的事,可多得是?!?/p>
毫不掩飾的威脅。
杭嫦好似驚到,蹙眉低聲:“娘娘何苦嚇嬪妾呢。”
年世蘭掀起眼簾瞧她,哼笑一聲,復又去輕刮那茶盞,姿態自得,只當她知道厲害了。
“其實嬪妾也不是不能助娘娘得償所愿。只是娘娘有三不該?!焙兼蠀s即刻收了造作模樣,眼眉彎彎,朝年世蘭伸出三指。
“什么?”
“其一,娘娘不該仗勢欺人。您嚇到嬪妾了,需向嬪妾賠禮道歉。”杭嫦笑瞇瞇道。
年世蘭手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
氣氛詭異凝滯了半晌,而后便是茶具哐啷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
“你這賤人發夢不成?!”
那雙薄而細長的美眼蘊滿被以下犯上的怒氣,若不是為著那句能助她得償所愿,她當場就該打爛了這賤人的嘴!
【年世蘭好感-30】
【目前好感值:-30】
“非也。”杭嫦一改昨日獻藥時做小伏低的姿態,或許拋下誘餌,已然引人上鉤,她有十足的把握立在上風,“娘娘想要艷絕六宮,綿延子嗣,總得付出點什么不是?”
年世蘭忍著怒火,咬牙看著眼前這個賤人。
“其二,娘娘不該不喜歡嬪妾。嬪妾貌美動人,性子謙柔,何以不能得到娘娘歡心?”
杭嫦起身,花盆底鞋踩著碎瓷,施施然坐在了榻上。纖長的身形與年世蘭齊平,對坐而視,不再是一上一下,尊卑分明。
“其三,娘娘不該肝火大動,惡性難掩。陰德有損,福子不入呢?!?/p>
殿內靜得幾乎落針可聞。
默默退至一旁的頌芝眼觀鼻鼻觀心,兀自捧著匣子,大氣也不敢出。
見人已要到忍無可忍的邊緣,杭嫦以手支額,緩緩笑了。
“娘娘,別動怒呀——
嬪妾也說了,若是我愿意,或許就是年關一過,便能叫娘娘得償所愿呢?!?/p>
得償所愿。
得償所愿。
年世蘭手死死按住榻桌一角,狠辣的目光如有實質地釘在杭嫦身上,似要撕下她一塊肉。這人的口無遮攔、囂張猖獗、犯上僭越,無疑是對自己最大的挑釁,便是皇后那老婦也從未敢和她如此說話。
她心頭火勢燎原,燒得她難以忍受,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一寸寸擠出來的。
“你最好是,真有本事。”
壓抑的怒火里,殺機畢現。
杭嫦笑意盈盈:“娘娘給我認個錯吧。”
說著,掌心朝后微揚,央柳會意,將隨身攜著的東西放入杭嫦手中。
“此與昨日娘娘所用之藥相輔相成,服之使人柳腰花態,芳姿綺靡,通體如玉壁無瑕。”杭嫦將褐色藥粒支于兩指間,輕勾唇畔,循循善誘似的看著年世蘭,“如此,嬪妾的誠意,娘娘也就可知一二了?!?/p>
言外之意——那娘娘的誠意呢?
年世蘭高高挑眉,只有一字。
“滾?!?/p>
想讓她認錯,除非陰陽倒置。
杭嫦覺得挺好玩的。
夏冬春也好,安陵容也罷,都沒有她這股想叫人逗弄的勁。
“娘娘貌美,嬪妾就不同娘娘計較方才之事了?!毕诵念^被威脅的薄怒,杭嫦慢聲道,“嬪妾是否有本事,娘娘心里清楚,此藥送與娘娘,只當嬪妾一時失禮的賠罪了。若是娘娘想通了,嬪妾隨時恭候。”
“當然?!焙兼陷p輕放下藥盒,微笑著起身,垂眸而視,“有求于人,一切,都由嬪妾說了算。”
年世蘭看著她閑庭信步似地離開,更是怒從心來。
她多年未孕,什么法子都試過了,通通都是庸醫!
現下竟真有生子藥在這賤人手上,是氣又氣不過,打又打不得,憋了一肚子火。
雙手恨恨掃過,瓷瓶茶盞砸了稀碎一地,榻桌險些都翻了,好好的翊坤宮里一片狼藉。
那些動靜落在杭嫦耳朵里,也只付之一笑。
其實她脾氣向來很好,級別越高的人物,她越有耐心,鮮有計較。
平日的嘴皮子眼刀子,那點惡意她只當是撓癢。
真露了殺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本想坐下來好好談條件,有人不要,那么接下來的所有,就只能由她來掌控。
她說過,想要威脅她,就得付出點什么。
后宮環境優化,自然是從年世蘭開始了。
把住了她,風波算計至少熄滅一半。
而另一半,在宜修手里。
她們二人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相輔相成了,逼得胤禛幾乎絕嗣。
更新時間:2025-01-07 09:2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