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世代貧寒，直到周縉父親考中進士，周家才算是走上仕途。

即便是在天子腳下做官，沒分到有油水的衙門，靠俸祿也是很難在京里買到宅子的。

姜盈嫁給周縉那會兒，還住在西郊的幾間破瓦房里，好在姜盈經商有道，掙了些銀子，才買了如今的宅院。

原本是打算在這兒住一輩子的，所以修葺布置一草一木都是格外用過心的。

如今想來還真是世事難料。

姜盈一進老太太院，就聽到屋里傳來嬉笑打鬧的聲音。

進去才知道，原是家里兩個尚未出閣的妹妹在分首飾。

見姜盈進來，兩個姑娘獻寶似的捧著各自的東西讓她評鑒。

“大嫂子，你說誰的更好看。”

見姜盈皺著眉臉色很是不好，一旁的二嬸吳氏不知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是打圓場，笑著道：

“你們云珠嫂子的東西自然個個都是好的。”

這話說完，姜盈臉色沒什么變化，身后的丫鬟寶珠反倒氣的腮都鼓起來了。

知道寶珠要罵人，姜盈側身擋住她，搶先開口道：“大爺前幾日讓我從庫房挑幾樣首飾出來，沒想到竟是這個用途。”

官場上打點關系，給上峰家眷送東西是常有的事，當時周縉再三交代要挑頂好的，姜盈只當是權貴高官的家眷，怕外頭現買的對方瞧不上，才從娘親給的陪嫁里挑了幾件。

誰能想到這個極重要的人會是曲云珠。

在場的沒人覺得姜盈將稱呼從‘夫君’變成‘大爺’有什么問題，更沒覺得這些頭面首飾有什么問題。

反而覺得姜盈為人比較有問題，甚至周縉的親妹妹周薇還不爽的瞪了她一眼，“我說怎么往日給我們的都是些成色不好的，原來好的都叫大嫂你藏庫房里了。

要不是云珠嫂子，我們還只當家里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還沒進門就已經叫上嫂子了，果然送禮才是最成功有效的社交方式。

襯的姜盈三年來對這些人的供養像是個自作自賤的笑話。

“沒規矩，怎么跟嫂子說話呢？”老太太一邊訓人一邊親昵的將姜盈拉到身邊坐下，“你嫂子缺你吃的還短你穿的了？沒良心的東西，還不快跟你嫂子賠不是。”

“對不起，我錯了”周薇嘴里道著歉，臉上卻仍是十分的不服氣。

老太太拍了拍姜盈的手道：“好孩子，別跟你妹妹一般見識。”

姜盈不置可否的牽唇笑笑，轉眸掃了眼四周問道：“大爺和曲姑娘呢？”

老太太身邊的劉媽媽回道：“天色不早了，老太太讓大爺送客了。”

劉媽媽一臉替老太太賣好的表情，姜盈就知道老太太也覺得現下的情況見面很是不妥。

見老太太沒有要聊曲云珠的意思，姜盈帶著笑意主動開口道：“祖母見著曲姑娘了，比孫媳如何？”

“祖母瞧著也就模樣比你好點，遠不及你孝順懂事”老太太一臉慈愛的摩挲著姜盈的手道：“你也別怪，年輕后生都是眼皮子淺的，喜歡有顏色的。

不像我們做長輩的，就喜歡盈丫頭這孝順懂事的，不然你公爹也不會放心將這偌大的家業交給你打理。”

老太太語氣頗為風輕云淡，平常的像是在比較晚飯吃的兩道家常菜。

對姜盈所受屈辱視而不見避而不談的同時又隱含深意：

周縉喜歡有姿色的，而你偏偏沒有姿色，想在家中立足，就只剩孝順懂事討長輩喜歡這一條路可走了。

是不是真孝順懂事不要緊，要緊的是被抬上這個位置，接下來無論提什么過分的要求，姜盈都得看在‘孝順懂事’這個四個字的份上硬著頭皮受著。

可見大虧為夸所言不虛。

心中了然的姜盈彎唇笑道：“只見一面祖母便知曉她不及孫媳孝順，可見祖母是偏疼孫媳的。”

老太太不尷不尬的回應，“你這么孝順懂事，祖母不疼你疼誰？”

“那祖母對曲姑娘進門這事怎么看？”

沒想到她會如此揪著不放，老太太笑意僵了一瞬，道：“這是你和縉哥兒兩口子的事，我一個混吃等死的老太婆，看不著這些。

祖母只是覺得盈丫頭你是個有福氣的，雖說自小沒了娘，嫁過來不久爹爹就出了事。

好在如今總算熬出頭了，縉哥兒得圣上重用欽點了翰林，太后又撮合著跟曲尚書家結了姻親。

有這樣的岳家扶持，縉哥將來定能封侯拜相，到時你也能得個誥命以寬慰爹娘在天之靈。”

老太太這話哪里是說她有福氣，分明是說嫁給周縉才是她的福氣，可能還有句沒說出口的提點——要知道惜福。

姜盈抽回手，面紗下的唇角勾出抹嗤笑，順著老太太的話道：“孫媳自然是個有福氣的，占了周大奶奶的位置。

害的曲姑娘進門只能做妾，著實委屈了她些。”

聽了這話老太太立馬板起了臉，“你這孩子莫不是糊涂了，云珠乃當朝次輔吏部尚書的千金，又有太后賜婚，哪里做得妾，自當是與你不分大小的平妻。”

姜盈笑容淡淡，“國無二主，天無二日。

本朝乃一夫一妻多妾制，如何不分大小？”

老太太不悅道：“盈丫頭，祖母方才還夸你孝順懂事，怎在縉哥兒娶平妻的事上如此咄咄逼人？

可憐縉哥兒外放這些年，連身邊個伺候的丫頭都不曾有，好不容易有了個心生歡喜的人。

聽祖母的話，大度些成全他們。”

姜盈并非不知老太太所謂待她如親孫女不過浮于表面，依舊心甘情愿的孝順妥帖不計較，不過因為她是周縉祖母。

顯然老太太并不明白這一點，只當姜盈從來就是個順從聽話的。

可惜，終究是錯付了。

姜盈唇角彎出抹落寞，“我成全他們，誰來成全我？”

見姜盈仍是一副不受管教的模樣，老太太越發生氣，“我看還是縉哥兒太寬厚了些，女子出嫁從夫，自當以夫君為天。

你夫君如今要娶平娶，為人妻的，維護夫君體面操持好婚禮才是本分，哪里有你耍性子鬧脾氣的。”

姜盈唇角的笑越發的冷，反問道：“祖母方才還說偏疼孫媳呢！怎獨在大爺娶平妻這件事上讓孫媳受委屈？”

“男人家三妻四妾是常事，又是太后賜婚，縉哥兒仁義非但沒休棄你，還依舊讓你掌家。

我與你公婆更是待你如親閨女，怎么就叫你受委屈了？”

姜盈好笑彎唇，“老太太既覺得我不委屈，我交了管家權便是。”

老太太被噎的一口氣沒喘上來，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

更新時間：2025-01-07 09:3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