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盈道:“當初怪過的,覺得先生未免太冷心,后來想通了,得先生傾囊相授三年,已是報不盡的恩情,哪里還有立場強求先生。
且當時那種情況,強求先生娶了我,不僅我必死無疑,先生也會受我拖累喪命,那我便是恩將仇報了。
當初我年紀小沒有自保能力,如今不同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有能力解決。
勞動生先幫忙一來沒必要,二來舊恩沒還又添新恩,欠太多我心中不安。”
跟聰明人說話無需拐彎抹角,不需要幫忙就是不需要,不想沾邊有瓜葛也是真的。
至于原因他肯定也清楚,就像他當初教過她的一樣,天下沒有兩全的事,選了這樣就要放棄那樣。
他當初選了不沾邊不再有瓜葛,如今就該貫徹到底。
雖是實打實的心里話,儲淵聽了眼底卻閃過一絲落寞,注視她許久,點了點頭道:“和離之事我不插手,你爹爹的事不能。
如今圣上離不得首輔,便是翻案了,也不過復你爹爹爵位另外再給些嘉賞。
不僅沒甚意思,還會叫首輔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拔之而后快。
終究得不償失。”
這正是姜盈遲疑的點,疥瘡爛了才能一次性拔除,否則如何都動不到其根本。
可姜盈卻好奇這事于儲淵有何益處,姜盈直言不諱道:“與先生有何干系?”
儲淵略詫異的看了她片刻,勾了勾唇道:“因為我要首輔的位子。”
姜盈了然。
本朝是內閣與皇帝共治天下的政治制度,做皇帝最重要的是血統,很遺憾儲淵沒有。
剩下的便是內閣首輔,如今的首傅延奇正當壯年,門生眾多且頗得皇帝倚仗,想讓他將位子挪出來,難于登天。
姜無疾和姜家軍十萬冤魂,便是迄今為止最有可能撼動傅延奇的利刃,儲淵想加以利用得到自己的目的,情理之中。
撇開出發點不談,目標上她和儲淵是一致的,倒不如依他所言再等些時日。
一來有儲淵這樣的人謀劃,她坐收漁利便可。
二來也當是送儲淵個不值錢的順水人情。
更重要的是,當初她跟姜無疾發過誓,一是收心嫁與周縉做賢妻良母安樂度日,二是不得為他報仇。
她如今已要違一個了,剩下一個就算她守住了,畢竟事是儲淵做的。
無論如何她都是賺的。
送儲淵走時才發現,他貌似病的挺重,要小廝攙扶著才能行走,且走幾步便要咳上一陣,從背影上看顯得顫顫巍巍,活像是個病美人。
姜盈皺眉向寶珠道:“叫人拿我的帖子,去回春堂將往日給老太太瞧病的胡神醫請到先生府上給他瞧瞧。”
“我這就去”臨行前寶珠還不忘感慨,“那幾年在侯爺跟前教姑娘書時,太傅身子雖不如習武之人,卻也不弱,怎的這幾年就這樣了。
咳疾最怕隆冬寒月這才入冬,太傅就如此,可怎么使得,是該讓瞧瞧了。”
寶珠說完走出去幾步又折了回來,“對了姑娘,太傅送了好些西洋小玩意還有書畫之類的,在書房,姑娘可以去瞧瞧。”
另一邊,在當鋪換了銀子和兩張當票小廝倒也老實,將假當票和銀子交給胡氏后,轉身又跑到林媽媽跟前將昧下的銀子和真的當票一并交給她。
林媽媽收了當票,笑著在小廝腦門上拍了下,“猴崽子,就數你最會做人,知道姑娘從不要你們這些銀子,故意送到我手上買乖。”
小廝摸著腦袋憨笑道:“我真心孝敬,媽媽這么說我可太冤了。”
“行了,也別再賣乖了”林媽媽將銀票塞回他手里道:“去拆成碎銀子大家伙分了吧!”
小廝滿臉堆笑,“我替大伙謝媽媽體恤,謝姑娘賞賜。”
胡氏拿到銀子,還上自己這兩日貼補的,剩下只夠三五日的用度。
能維持三五日,胡氏心里就不慌了,她就不信三五日后姜盈還能撐得住不服軟。
卻不想,第二日就多出來幾件要花銀子的事,一是榮祿伯爵府庶子娶親、戶部侍郎愛妻離世、二是宣平侯夫人六十大壽幾廂都要送禮,三是老太太病了。
老太太病了倒還好說,反正年紀大了本來就肯病,請之前的大夫過來瞧瞧也就是了。
剩下幾件倒是難辦的很,胡氏出身小戶,在家不過學些針織女紅等,管家倒也學過,只是京中權貴如云,跟這些人的人情往來她從來不曾涉及。
送什么、送多少、怎么送……胡氏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問常跟著姜盈辦事的媽媽,不僅沒問出什么,倒被搶白了一頓。
“是大夫人您管家,反倒問起我們來了,我們不過是聽信辦差的下人,哪里知道這些個。”
甚至還有人小聲議論道:“我當有多大能耐,連這點子事都辦不明白,昨兒還好意思罵我們。
我都替她怪臊的。”
“就是,大奶奶管家管的好好的,非要這么著,如今倒好,靠典當東西過日子也就罷了。
竟然倒問起我們該如何了,真是笑話。”
“可不是嘛!她當家這些日子,不是缺這個就是短那個,去問她,她反倒沒了主意,問我從前的規制。
我倒好笑起來,敢情讓我當這家不成。
偏我是個呆頭笨腦沒有成算的,聽信辦差倒還勉強,其他的一概不會。”
“誰說不是呢!如今這府里的差事,那叫一個亂啊!
我這是放下笤帚又拿耙子,一會廚房有事,一會采買要出力,不然就是上頭扯著嗓子管我們要茶要飯的。
忙的我恨不能長出八只手十條腿,偏又有人閑得嗑牙。
這叫什么事啊!”
……
這些人活像是受過訓練的,你一句我一句交叉往復參差不齊,乍一聽像是無數只蚊蟻亂飛,仔細一聽又每個字都能聽清,但就是確定不了某句話是具體某個人說的。
胡氏氣的差點沒將桌角摳下來,“議論我什么呢?大點聲,讓我也聽聽清楚。”
為首的柳媽媽諂媚的笑起來,“大夫人聽差了,借我們十個膽我們也不敢議論大夫人您啊!
我們不過是替大夫人您愁送禮的事。
只是我們粗陋又見識淺薄,使不上勁,只能干著急。”
這話哪里是說他們粗陋沒見識,分明是在內涵胡氏。
更新時間:2025-01-07 09:3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