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宵禁時分。李小二不時抬頭望向門口,三樓那位貴客遲遲不歸,他忍不住開始焦急。
終于,在夜更敲響前,離遙姍姍來遲,一襲黑色長袍搖曳,與周圍夜色仿佛融為一體。
李小二急忙迎上前,“客官,您終于回來了!”
嗅到濃重的血腥味,李小二警覺此人來路不明不可深究,于是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這有一封您的信件。”
離遙抬手欲接過,這才注意到指尖未盡的血,動作微頓。李小二眼疾手快,遞上手帕,“客官這是何處染上了胭脂,容小人為您擦拭,這帕子是干凈的。”
離遙對他的敏銳和識趣感到滿意,接過手帕擦拭干凈,拆開了信封。
信中只短短幾句內容,“今日是否來訪錢莊?因事務繁忙不曾露面,見諒。禮尚往來?!崩锩娓劫浺幻犊逃兴炯矣∮浀挠竦?/p>
李小二急忙移開眼,他看見了什么!司家錢莊的玉碟!憑此玉碟可隨意支取錢財!這位女俠竟還是個大生意人!
那玉碟極為珍貴,李小二忍不住再次偷瞄,恰好與離遙似笑非笑的眼神撞個正著,冷不丁一個哆嗦。
“臟了,將此帕焚燒,謝謝?!彪x遙將帕子還給他,上樓。
李小二應允后打開手帕,里面赫然包裹著一塊金子!
回到屋內,離遙點燃信件,將其投入炭盆中。
本想更換衣物沐浴,不料此時傳來敲門聲。
離遙走到門前緩緩打開,出乎意料的是,門外并無一人,只見一瓶金瘡藥被放置在地面之上。
離遙凝視著那瓶藥,冷笑一聲關上門。
一夜無夢。
罕見的。離遙睡到了辰時方醒。不知為何總覺得四肢有些昏沉,思索其原因,難道是昨天于御風寨殺戮太重?她無法找到明確的答案,便不再糾結于此。梳洗后準備下樓用膳。
剛打開門,便見李小二端著包子準備進入隔壁房間。
離遙詢問,“這間有人入住了?”
“是的,昨天剛搬進來?!崩钚《α诵ΓM入了房間。
離遙沒有多想,轉而向樓下走去。
此時一樓大廳已經坐了不少人,離遙選了個靠窗無人的角落,緩緩喝了口粥。
“真巧。”
對面的位置有人落座,離遙抬眼看去,竟是江月白。
離遙甚至連給予他一個表情的興致都沒有,“隔壁那間,是你?”
“我的房間恰與你相鄰,如此巧合?!苯掳孜⑿Γ焓譃樽约赫迳弦槐?。
離遙慢吞吞地咀嚼著饅頭,“那藥瓶是你放的?”
“可能是家弟吧,哦,并非被你打傷的那位?!?/p>
離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男童正在不遠處,同李小二交談。
眼前這人實在難以捉摸,離遙不想同他繞彎子,“直言吧,到底有何意圖。”
“公主誠邀,離姑娘也要拒絕嗎?”
離遙將那枚玉碟置于桌上,“這是司家給我的報酬,不知公主能開出什么讓我不得不赴約的價碼?”
江月白意味深長道,“司家確實慷慨。然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真正的力量,在于公主手中的權勢,足以左右他人命運?!?/p>
“掌握生死大權,我的劍亦能做到?!?/p>
“離姑娘的劍術雖無人能及,但能殺盡所有人嗎?能震懾所有不畏生死之人嗎?僅憑你一人之軀,能做到多少?我看得出,離姑娘并非無欲無求。”
見離遙并未面色不虞,他見好就收,“借助公主的的權勢,或許能更快達成你的心愿。若你能助公主一臂之力,兩得其所,有何不可呢??!?/p>
離遙斜睨他一眼,“如果我要借她之力,對付皇室呢?”
江月白輕笑,給出答案,“公主與離姑娘一樣,百無禁忌?!?/p>
此話一出,離遙才產生幾分興趣。
如果能借公主之名,她所行之事更為便捷。隨他走一趟,也未嘗不可。
“如今司家大房已敗,我攪了公主的計劃,她不會怪罪?”
江月白淡然一笑,“左不過是與司家談生意,司家之主易位又有何妨呢?”
她不過此局棋盤上一枚無名小卒,公主何必紆尊降貴同她計較。
離遙同江月白坐上前往公主府的馬車,她方知那名唇紅齒白的男童竟也是公主的死士,名叫宇文憐,此刻也隨他們一起回府。
一路顛簸,江月白數次瞥向離遙,桃花眼中似有不懷好意的笑意流轉。
離遙被他盯得有些不耐煩,冷漠地警告,“上一個如此看我的人,我挖了他的眼珠塞進他嘴里,你也想試試?”
江月白掩面輕笑,“失態了,我只是在想江無痕看到你,會做出何種反應?!?/p>
“無痕年少成名,從無敗績,但此次被你一劍刺傷,心中難免產生陰影。你叫離遙對吧,他甚至在夢中都會呼喚你的名字。”宇文憐聽后解釋道。
“......為何做夢叫我的名字?聽起來真讓人不悅?!彪x遙面無表情。
江月白則忍不住笑出聲。
府內。
一條碎石鋪就的甬道筆直貫穿整個院子,舉目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四方寬大的院落,雖無華麗裝飾,但有別樣的雅致。走進院落,木香襲來,兩棵古樹相依,樹冠如蓋,幾棵修竹掩映其中,隨風搖曳沙沙作響。石階上光影斑駁,幽靜而神秘。
離遙不緊不慢地欣賞院內,江月白放慢腳步,任由她細細打量。
“如何?”
“尚可,原以為公主府的布置會比司家更奢華?!?/p>
“你所喜奢華?”
“沒感覺。只要不是住橋洞,對我來說都皆無差別。”
幾人穿過曲折的長廊,一座亭苑矗立在湖中央。沿著木橋緩緩靠近,陣陣清幽的琴音愈發清晰,引人入勝。
亭苑中設有一丈高的蘇繡屏風,一名身著華貴服飾的女子倚在榻上,兩側各有數位面容清秀的男子替她執扇斟酒。
“公主?!苯掳最I著離遙走上前。
玄宓一身大紅色牡丹煙紗裙,如絲緞般的烏發隨意披散。雙目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貴的氣質,她含笑望著離遙并示意其入座。
離遙沒有絲毫拘謹,平靜坐在玄宓對面。
“我以為你不會來。”玄宓示意,侍女上前打算替離遙斟茶,卻被江月白揮退,親自接過茶壺斟滿。
這一幕并未引起離遙的注意,“公主盛情難卻,離遙怎會辜負?!?/p>
隨著她開口,屏風后的琴聲似乎短暫停頓,而后迅速恢復。
“離遙姑娘爽快,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我需要你助我取得某物,且不驚動他人。若成功,條件任你開。”
離遙的手輕撫腰間劍柄,這是她陷入沉思時習慣性的動作。
玄宓繼續道,“說起來,昨天收到一封消息。御風寨被血洗,雖表面看似不同山寨的領土糾紛,但我仔細調查后得知,死者多為招安派,如今的大當家趙葛,是反對招安的。”
玄宓認真看著她,“你想對付的是朝堂之人?”
離遙未置可否。
“當然,以上只是江月白的揣測?!毙党吻?,這時,江月白不滿地發出一聲“喂”。
離遙冷冷暼了他一眼。
“安心。既然是盟友,我不會讓別人發現端倪,要不要坦誠,決定權在你。離遙?!?/p>
這應該是這位公主展現的最大誠意。
然而未等離遙開口,屏風那邊傳來木琴打翻在地的巨響。眾人看去,只見琴師步履慌亂地走出,“阿遙?”
無人料到這出變故。
玄宓蹙眉揮手,其他人紛紛退下。
江月白的目光在離遙與陸向縱之間流轉。
離遙從冷漠到疑惑的神情,再轉為陰沉,江月白緊緊盯著她臉上的變化,十分新奇。
“你們認識?”宇文憐問。
無人回答他。
陸向縱顫抖著走向離遙,“阿遙,真的是你......”
與他的激動震驚相反的是離遙冷漠的目光。
玄宓頭疼地看著這一幕,這兩人該不會是有什么狗血故事吧?她記得自己的面首要么是世家送過來的,要么是自愿進她后院的,她可不興那套強男霸女啊!
她本想江月白介入拉開二人,誰知他只興味盎然地觀察離遙的反應。
“你沒死?”離遙冷笑,“沒死一聲不吭消失這么多年?”
“我......”他無言以對,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阿遙,你怎會獨自下山?師姐他們是否安好?”
離遙眼中嘲諷意味愈發明顯。
見江月白全神貫注地看這場好戲,玄宓無奈只能親自開口打斷,“要不要找個地方你們敘敘舊,其他事我們之后再談。”
離遙冷聲地拒絕,態度堅決,“不必,方才的條件我應下了。我唯一要求是,將此人永久逐出公主府。”
更新時間:2025-01-07 14: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