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祖長腿闊步游走于海底間,雖步履蹣跚,卻穩當自如。海水在它腳下波動,冷溪月藏在蟹殼中,只覺搖晃間仿佛身處搖籃。微掀蟹殼,放眼望去,她驚奇的探索著海浪之下潛伏著令人敬畏恐懼的魅影謎蹤。這是一個令人著迷而驚恐的世界,零距離傾聽海底的呼吸。懾人心魄的鯨鳴從頭頂橫空掠過,龐大的身軀肆意翻轉間發出聲聲空靈的悲泣,透著震碎深海的孤獨,蘊著撕裂遠古的恐怖。頂級獵手大白鯊生猛霸氣的張開血盆大嘴貪婪的覓食;溫良聰穎的海豚,嬌憨可掬的海獅順著流洋各顯身姿;成群結隊的奇魚怪蝦在海水的反光下如點點流螢戲鬧于翠葉翻滾的海底草原。冷溪月緊了緊扶在蟹祖肩殼上的雙手,俯視著蟹祖腳下張合間吞噬貝類的生物,成片漂流的海膽露著五顆白牙大肆掠食,擦身而過的電鰻與海蛇,驚懼的她差點五臟與呼吸驟停,冷汗順著寸寸冰涼的身體與海水相融,她心驚肉跳的感念:幸得蟹祖相送,否則就我這肉體凡胎恐怕早已被某個生物裹腹了。蟹祖似乎感受到了冷溪月的恐懼,步子邁得更穩,它寬大的身軀猶如一艘潛水艇,穿梭在海底的奇景之中。冷溪月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片深邃的海洋秘境,心中涌起一股對自然的敬畏之情。
少頃,蟹祖在一處遠古城門前停下,這城門分一個主門,左右兩個側門,四根泛著銀光的圓柱流紋飛轉,兩根玄青色的方柱浮雕上下呼應,城門上方重樓飛閣,氣勢恢弘,如同沙場上的鐵甲軍墻,檐角飛翹,瓦上玄青,煥發魅然,儼然上古困獸,囷囷焉拔地而起,棱角恰似一筆白描凌空瀟灑。門邊植被纏繞沖天,兩側怪石相依成山,海葵、珊瑚錯落有致的點綴于門前的盈盈碧水間。兩枚超大的扇貝泛著熒光,如幽蓮鑲嵌在兩個側門城樓上,主城門上一個威嚴兇煞的龍頭噴吟著白光,龍角蜿蜒上揚,牌匾上豎題著三個字——龍淵殿。城門頂上群魚穿梭而過,水母猶如夜里的螢燭,若隱若現,冉冉游動。磷光斑駁點點的灑在城樓讓滲著陣陣陰寒之氣,蟹祖喘了口氣說:“海神大人,老朽就送您到這里了,以后的路您要自己走了,多保重啊。”冷溪月望著比陰曹地府還死寂的城門,未知的恐慌與絕望讓她的心涼了半截,聽天由命吧。她從身上摸出一顆縈繞著白光的玄紋珠子,對蟹祖說:“蟹祖,這顆珠子是從那烏賊體內所得,應該是它的內丹吧,您服下后可增強法力,護蟹族子嗣周全。另外,烏賊的致命弱點在兩眼上方,頭骨之后,切記。”“五百年極品內丹,您要贈與老朽?”蟹祖驚訝的盯著那顆珠子,激動的雙鉗接過內丹。“謝海神大人賜丹與指點。”蟹祖低頭致謝,并恭敬的舉起兩個前臂將冷溪月安放于左側城門的檐角上。冷溪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蟹祖,我們不應該從正門進去嗎?你不進去跟主人家打個招呼嗎?”蟹祖渾身一寒,正聲道:“老朽法力低微,近不得主人家身,您是海神,可自行前去拜謁。”這下糟了,海什么神啊?我還不如你呢。“哎,蟹祖,有推薦信或者介紹信嗎?”冷溪月焦急的追問著。“沒有。”蟹祖一溜煙的閃了。躲在礁石后,蟹祖擔慮地望著冷溪月拖著蟹殼艱難的爬向檐頂內側,幾次險些被大魚撞翻,心中五味雜陳的自語道:“孩子,你雖肉體凡胎,體內卻有混沌靈力護佑。想必近幾日玉衡太子到處追捕的人應該是你吧?他為君,我為臣,即使我傾盡蟹族全力也難保你性命,如今能與東方殿下抗衡者也唯有這龍淵殿主了。你處處為我蟹族著想,老朽卻推你進這龍潭虎穴之地,實屬無奈之舉,你多保重啊。”說完蟹祖凝望了一眼在樓檐間蜷縮無助的冷溪月揮淚離去。
遠觀大院內,亭臺樓閣古色古香,玄瓦飛甍,四角檐燈,中間一層樓閣銀光浮繞,寒意逼人。冷溪月意外瞧見院內竟種植了一大片黑玫瑰,花瓣含露泛著白光,花蕊散發著神秘而幽雅的異香,在灰白的葉子映襯下顯得格外妖冶。“這殿主有點意思,你可知這黑玫瑰有6句花語?”冷溪月輕言自語道。“哦,請問姑娘是哪6句花語呢?”北冥宸剛練完功便遠遠感應到一股混沌靈力在城門上隱隱盤旋,猜想若非是妖族趁機偷襲。他便一個飛身落在檐頂,恰巧聽見冷溪月的自語便接上了話茬。就在冷溪月準備回應時,突然聽見千云渡與東方玉衡帶兵搜尋的聲音。“大長老,我的追蹤密法感應到她就在附近,卻無法探測到精確位置。”東方玉衡收了法術,與千云渡商議著。北冥宸目光一凝,立刻施法隱蔽冷溪月的氣息。追兵就在腳下,冷溪月驚恐的捂住口鼻步步后退,由于仙丹漸與心臟相融,深海的水壓豈是她一個凡人可以承受的,緊接著呼吸變得困難,就在她難受至極時,一尾海魚將她撞入了那滿園的玫瑰花海中,落水時那種瀕死的感覺再次襲來,北冥宸眼疾手快,瞬間展開護身結界,將冷溪月包裹其中,免受花瓣利刺的傷害。在花海中,她如一片輕羽般飄搖,呼吸逐漸平復。他輕聲安慰:“莫怕,有我在此。”話音剛落,北冥宸揮袖間,一片黑玫瑰花瓣遮住了冷溪月的身影,巧妙地避開了下方搜尋的目光。北冥宸暗中運氣,給冷溪月渡入一些靈力,單手環于她腰間一個翻身二人便安全落在院內閣樓側面的走廊上。看著冷溪月驚疑的表情,他急忙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二人借著閣樓的陰暗面緊貼著墻壁靜觀院外的動向。東方玉衡看著追蹤密法提供的信息越來越弱,心里一驚:難道她出事兒了?千云渡冷靜地安慰道:“殿下莫慌,目前只是信息微弱,并不是沒有了。現在除了這龍淵殿未尋,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要不……”“事不宜遲,我們快進去找找吧。以我們四海太子間的交情,北冥宸應該不會介意的。”東方玉衡急切的打斷千云渡未說完的話直接吩咐道,說罷他們便帶一眾侍從進入了前院。眼看他們沖入院中,冷溪月屏住呼吸,那種提心吊膽的窒息感再次襲來。北冥宸看著她煞白的臉色,手扶在她肩上再次渡入靈力,并腹語傳音給管家碧梧姑姑,讓她想辦法婉拒東方玉衡的搜尋。
見到東方玉衡一行人進入院中,碧梧上前施禮道:“老身見過殿下。”
東方玉衡急忙相扶:“碧梧姑姑免禮。”
“殿下深夜突然造訪,有何要事?”碧梧一臉不解的詢問。
“實不相瞞,我們在尋找一民間女子,她意外服下了棲鸞的活命仙丹,若找不見這女子,鸞兒性命休矣。望姑姑協助本王找到這女子。”東方玉衡誠懇的回答道。
適才殿下救的應是那女子,這可如何是好啊。碧梧感嘆一聲道:“玉衡殿下對棲鸞公主的深情感動四海,只是此刻我們殿下療浴完舊傷已安歇了,若再次驚擾恐我等要受責罰了。望殿下莫要為難老身。”
東方玉衡眉頭緊鎖,心中焦急,卻也知道碧梧姑姑所言不虛。他沉思片刻,謙謙有禮道:“今日是本王叨擾了,請姑姑轉告北冥殿下,我明日再來拜訪。”
碧梧微微躬身還禮道:“謝殿下體諒,老身送殿下。請!”
“請。”東方玉衡心有不甘的帶一眾人離開。
望著東方玉衡離開的身影,冷溪月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她像泄氣的皮球一樣順著墻壁滑坐在地。看著這個奇裝異服的女子,北冥宸好奇的問道:“你好像很怕東方玉衡?他為什么要抓你?”冷溪月打量著眼前這男子,一身黑色的寢衣,劍眉星眸,唇若圖脂,無一不比例勻稱精致,完美不可挑剔。迷人的睫毛又黑又長又卷,那墨黑如漆的雙瞳燦如星辰。該死,又一個擲果盈車的男顏禍水,這地方盛產古裝美男子么?“看夠了嗎?”北冥宸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冷溪月尷尬的扶著額頭,整理了一下思緒,將自己從烏江落水到一路逃生的經歷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北冥宸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竟然有如此奇遇,那你現在打算如何?”北冥宸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冷溪月的命運。冷溪月垂眸沉思,片刻后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必須找到辦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不能讓東方玉衡抓到我,也不能連累你們。”北冥宸左手托著右手,右手扶著下巴思索著,面帶為難的說:“可是姑娘,你闖大禍了,想回到你原來的世界是難上加難。”姑娘?呵呵,我都孩他媽了,姑娘的稱呼里還有我嗎?冷溪月暗笑道。
“難又何妨?不試試又怎么知道不行呢?那里有我的親人在等我回家。”冷溪月堅定地說完,目光愈發剛毅,仿佛穿越了時空,看到了遙遠的家人。北冥宸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饒有興趣的說:“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世屬何人?冷溪月,好名字。”冷溪月微微一笑,雖是贊許,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想到如今在這異境東躲西藏,回家的路卻難于上青天,不禁悲從心起,隨口道:“月臨溪水照孤蓬,浪撫深海夜色蒙。獨對碧波愁萬縷,心隨流影入空輪。溪月何時才能踏上回家的路啊?”北冥宸聞言,眼中流露出一抹復雜的情感,既被冷溪月出口成章的才情所折服,又為她的哀愁感到傷懷。“溪月姑娘,既來之則安之。方才見姑娘才思敏捷,可否為我這龍淵殿賦詩一首呢?”“公子竟有如此雅興,在下榮幸之至。”冷溪月轉悲為喜,略一沉吟道:“古殿幽深歲月長,龍淵舊跡隱靈光。殘垣寂寞朝夕邸,似訴當年盛景藏。”北冥宸聽后驚喜盛贊道:“好一句似訴當年盛景藏,真是字字珠璣。此地乃祖龍仙尊的故居,曾經也是盛景繁華、門庭若市,如今又有誰記得這里呢。”說罷眼中閃過一縷失落。“是啊,世事無常,繁華易逝,就如同我此刻的處境。”冷溪月感慨萬分。北冥宸看著她心中一疼,輕聲安慰:“有時困境亦是轉機,也許,那路并非坦途,但正如詩中所言,‘殘垣寂寞朝夕邸’,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落寞與輝煌。你,亦如是。”北冥宸目光灼灼,似乎想為冷溪月驅散心頭的陰霾。
“您還真是會寬慰人呢,溪月感謝公子今日多次出手相救,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冷溪月學著碧梧姑姑的樣子施禮問道。公子?她居然叫我公子?這四海境域誰不認識我北冥宸啊,個個見我噤若寒蟬,唯有她不卑不亢,鎮定自如的與我談笑風生。哈哈,太有意思了。北冥宸玩心大起,空拳抵于鼻下,略有所思道:“叫我阿宸吧,我是打理這片花園的小花匠。”
“阿宸?小花匠?難道您是這殿主從人間抓來的小花匠?和我一樣可憐啊。”冷溪月滿眼同情的看著北冥宸,北冥宸身體一僵,先是一愣,后樂得心里快憋出內傷了。這女子的腦回路真是清奇,找個花匠非得要去人間抓嗎?
“阿宸,那你跟我一起逃走吧,我們一起回到人間找自己的家人去。”冷溪月焦急的提議道。
北冥宸眉梢輕挑,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卻裝出一副可憐孤寂的樣子:“逃走?走出這片花海我會形神俱散的,要不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冷溪月悲憫的看著他說:“天哪,你比我更可憐。”但也不能這么打擊人家呀,一時間冷溪月找不到安慰的措辭,語無倫次道:“阿宸公子陽煦山立, 宗廟器也。以您目前的身手來看將來必成大器。”“那就托姑娘吉言了。”北冥宸禮貌的回應道,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心想這冷溪月倒是個有趣的女子。
“阿宸客氣了。今日在此已打擾多時,若殿主知道我的存在,恐會責罰于你,我就先告辭了。”冷溪月正準備轉身離去,只是深海水壓的加劇與近日風餐露宿的奔波,終于讓她體力不支的倒了下去。北冥宸一個箭步上前,穩穩地接住了她,打橫將昏迷的她抱起,心中苦澀卻不無霸道的說:“誰許你離開了?難道堂堂殿主容不下你一介小女子?”說罷便抱著她大步流星的向西廂客房走去。
更新時間:2025-01-08 08:2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