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舞姬不知跳了幾支舞,樂師又不知奏了幾曲。
沈清嶼只是覺得現在腦子有些不太清醒,甚至懷疑自己在夢中,因為他現在看傅之昱竟然有三個腦袋,六只眼睛,三張嘴。
“呃。”沈清嶼打了一個嗝,顫巍巍伸手指著傅之昱的三個腦袋道:“你一個就夠煩人的了,怎么又變成三個了?”
傅之昱一頓,饒有趣味地看著沈清嶼,臉上掛著笑意。
沈清嶼此時臉頰紅潤,眼眸迷離恍惚,眉頭蹙在一起,一副委屈單純的模樣。
“侯爺這是醉了?”傅之昱的聲音很輕,尾音上揚。
而在沈清嶼的世界里,傅之昱的三張嘴同時張了張,但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他整個人仿佛在太空遨游,處于失重和失聲的狀態。
他伸手想要抓住傅之昱的手臂,手指卻重重撞在了桌子上,不過這一撞,倒是讓他清醒了些。
沈清嶼顧不上手指的痛,先是揉了揉要炸裂的額頭,自言自語:“這酒怎么比二鍋頭還上頭。”
“恩?”傅之昱眉梢高挑,他又在胡言亂語了。
傅之昱俯身拿起春日菩提醉的酒瓶掂了掂:“侯爺這是喝了多少,太后娘娘不是叮囑過不要飲過三杯嗎?”
自沈清嶼喝下一杯無礙后,傅之昱便沒太在意這酒了,這殿內還有他更關心的事,不過再次回過神來這人竟是喝醉了?
剛剛還十分抗拒這突如其來賞賜的美酒,如今卻貪杯了,果然是小孩子脾性。
沈清嶼好像恢復了聽力,他朦朦朧朧能聽見傅之昱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他一直在重復問他:“喝了多少,喝了多少,喝了多少。”好像唐僧在念經。
沈清嶼心煩意亂,有一種沒睡醒鬧鐘就響了的感覺。
“兩杯!”他終是不耐煩地高聲回道,同時舉起了三根手指頭。
他的聲音很大,大到半個上清殿的人都聽見了,本熱鬧非凡的宴席突然安靜下來,就連殿上正翩翩起舞的舞姬們都被嚇了一跳,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感受到無數的視線聚集而來,場面極為尷尬,傅之昱忙收斂笑意,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沈清嶼伸出的三根手指頭緩緩摁了下去。
太后放下手中的筷子,身子微微前傾,凝望沈清嶼,語氣關切道:“安青侯爺這是怎么了?”
沈清嶼撓了撓頭發,額前碎發垂落,無辜道:“本侯怎么了?”
望著沈清嶼這副模樣,傅之昱差點笑出聲,又忙抿住唇,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努力保持冷靜沉著,向太后稟告道:“回太后娘娘,侯爺這是喝醉了。”
“喝醉了?”太后微皺眉,語氣帶了些責備,但還是透著溫柔:“這孩子,哀家特地囑咐他不要飲酒過量,還是喝醉了,哀家就不該把菩提醉給他。”
現在的沈清嶼,只是坐在那里,身子就不太穩地輕微搖晃。
太后看著他的狀態,開口道:“看他醉成這個樣子哀家也不放心他回府,今日便留他住在宮中吧。”
“來人啊。”太后側眸看向立侍一旁的太監們:“將安青侯爺送至離這最近的琿春宮好生照看,別忘了讓膳房熬些醒酒湯伺候侯爺喝下。”
“是。”為首的孫勝領命,忙領了兩三個太監上前要攙扶起已經不省人事沈清嶼,可伸出的手連沈清嶼的汗毛都沒碰到,就被傅之昱搶先將沈清嶼扯了過去。
傅之昱拉過沈清嶼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攬住他的腰,沈清嶼整個身子便順勢癱軟在傅之昱身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閉著眼,唇鼻間吞吐的濕熱氣息噴灑在傅之昱的脖頸處,感受到脖頸處的溫熱氣息,傅之昱身子一僵,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
“這……”孫勝站在原地,面露難色,進退兩難。
傅之昱這才回過神來,手臂用了力將沈清嶼從地上攙扶起來,眼眸淡淡掃過孫勝的臉,明明只是普通的一眼,孫勝卻覺得渾身汗毛豎起,他忙收回要攙扶沈清嶼的手,下意識后退一步。
見孫勝知趣退開,傅之昱方才看向太后道:“外姓侯留宿在宮實為不妥,還是由屬下送侯爺回府吧。”
“有何不妥?”太后視線落在傅之昱身上,語氣冷了幾分:“如今一個侍從也敢如此和哀家說話?”
“這是元宋多年的規矩,還望太后三思。”傅之昱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你這是在教哀家做事?”太后微瞇一下眼,重新打量起傅之昱來。
氣氛忽然冷到極致,上清殿每個人近乎都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他們不知道這個站在殿中的男子是誰,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竟敢和太后叫囂。
“安青侯爺有你這樣的侍從是他的幸運。”那個坐在眾官首位的少年緩緩開口,聲音清冷沒有感情。
姜漾抬手提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的視線一直在自己手上的動作,從容不迫的樣子,卻讓在場每一個人都看向他。
待他輕呷一口茶后,方才接著道:“他說的對,留宿在宮內的確有失規矩。”
“既然國師這么說,那哀家便不強留了。”太后收了幾分厲色:“那國師以為如何?”
姜漾放下茶杯看向傅之昱,又看了一眼他懷中不省人事的沈清嶼,開口:“侯府過遠,送安青侯爺到宮外春鸝閣醒酒。”
春鸝閣在皇宮外不遠處,與宮門隔著一條長安巷,遠來皇宮的官員王侯們也常在此處落腳休息,不過這春鸝閣卻是直屬姜漾名下的,說白了就是姜漾的私人復地,且還是太后賞賜與他的。
讓沈清嶼去春鸝閣與留宿宮內實質并沒有分別。
不過姜漾的語氣并非提議,而是越過商量的地步,直接下了命令,未等孫勝等人反應過來,姜漾身后幾個身材高大的侍從就徑直走向了沈清嶼與傅之昱。
他們是姜漾私人侍衛,是太后準許帶入皇宮的帶刀侍衛,他們只聽從姜漾的命令,如同死侍。
此時已然沒有借口,也不再存在絲毫回旋余地,傅之昱只好放開手,任由姜漾的侍衛將沈清嶼從他懷中接走,他們是些粗人,手下沒個輕重,只見其中一人竟是直接扯過沈清嶼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扔在了背上,然后近乎是扛著他大步向殿外走去。
沈清嶼似乎有些痛,輕輕哼唧了一聲,但又很快沒了聲音。
傅之昱剛想跟著一起去,那少年卻又開了口:“你等等。”
聞聲,傅之昱停在原地,袖下的雙手微微握起,他偏側過身子,抬首看向那個坐在高臺旁的少年,對視一瞬,幽然凝眸:“不知國師大人還有何事吩咐?”
姜漾停頓片刻,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之昱。”
“好,傅之昱。”姜漾點點頭,又道:“你不必跟著了,回侯府等著,明天午前安青侯爺自會平安回府。”
傅之昱一頓,側眸看了一眼沈清嶼遠去的身影,回眸許久才回了一個“是”字。
侯爺,福禍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更新時間:2025-01-08 08:3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