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宋二十三年 五月十六

“昨夜做了一個夢，夢無比真實，仿佛真真切切發生在我身上，夢中的我躺在繡著鸝鳥床帳的榻上，在喝下那碗奇苦的湯藥后，喉嚨像是灼燒一般痛苦，身上每一寸筋骨都似斷裂，我拼命想喊些什么，可身體卻像陷入沼澤中般下墜，墜入無法觸碰到陽光的深淵……”

沉靜清秀的少年闔著眼，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他的身上，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臉頰紅潤，或許略有燥熱，少年時不時地用舌頭舔舔嘴巴。

“侯爺，侯爺醒醒?！?/p>

耳畔傳來柔媚女聲的呼喚，沈清嶼逐漸有了意識，他未睜開眼，先是抬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又用拇指用力揉著太陽穴。

“侯爺醒啦？”女聲再次響起，話落，沈清嶼便感覺到有一雙柔嫩的手撫上他的額頭，動作輕柔，但她手上濃濃胭脂的味道卻讓沈清嶼有些不舒服。

沈清嶼皺了皺眉，極為不情愿地睜開眼，入眼的是一個濃妝艷抹的美人，她正溫柔體貼地照顧著自己。

沈清嶼忙坐起身，一手推開了女子，讓她和自己保持距離。

“侯爺……”女子被嚇了一跳，卻仍用溫柔的聲音道：“奴婢霏兒，侯爺醉酒，太后娘娘讓奴婢來照顧侯爺?！?/p>

太后……

沈清嶼一邊揉著額頭一邊細細回想，在他斷斷續續的記憶里，他只記得入宮為太后祝壽，然后太后賞賜了一瓶菩提醉，再之后……再之后發生什么了？

沈清嶼搖了搖頭，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這是哪？”沈清嶼開口說話，卻覺口干舌燥頭痛反胃。

“這里是春鸝閣，國師大人派人送侯爺來此處醒酒，待侯爺用過膳身子舒服些，奴婢便送侯爺回府。”

“春鸝閣……咳咳咳?！鄙蚯鍘Z話還未說完，就猛得咳嗽了一會，他現在腦子不大清醒，身體也渾身不舒服，他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怎得竟是醉得這般兇，上次他醉得不省人事還是大學畢業的聚會。

名叫霏兒女子湊上前，打算拍拍他的背脊幫他順氣，沈清嶼忙躲開。

“不必?！鄙蚯鍘Z擺擺手：“本侯能照顧好自己，你下去吧?！?/p>

霏兒卻并不想就這么離開：“可是，太后娘娘吩咐……”

“還不走？”沈清嶼故意壓低聲音，語氣冷了幾分。

霏兒看出沈清嶼臉色的變化，只好暫且點頭答應，可她并沒有離開，只是站起身，退到了屏風后：“侯爺有事隨時可吩咐奴婢?！?/p>

“知道了?！鄙蚯鍘Z側眸看了一眼屏風后女子隱隱約約的身影，幽幽凝眸，他雖是喝醉了有些不大清醒，但也不是糊涂了。

這女子他記得，是上清殿眾舞姬中的一個，她是其中相貌最出眾的，在上清殿時她就曾暗送秋波，如今又貼身照拂，就算沈清嶼醉了，也是能看出些蹊蹺。

不過這還是要感謝傅之昱，若不是他一直盯著舞姬們看，沈清嶼也不會注意到有此貓膩。

想到這，沈清嶼環視一圈，未見到那抹身影。

傅之昱去哪了？他醉酒不省人事，那家伙到不知跑到哪里消遣快活了。

沈清嶼暗嘆一口氣，扯過靠枕墊在脖子下面，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他頭很痛，昏昏沉沉不清醒，怕是酒勁還未過，他剛想翻個身，眼眸瞥見榻上懸掛著的床帳，那是一個藍綠為底色，繡著一對鸝鳥的紗簾，雖很平常沒什么引人注目的，但沈清嶼卻盯著它看移不開眼，一時失神。

“這……”

在看到這鸝鳥床帳的一瞬，一股莫名熟悉感涌上心頭，好像就在不久前他也見到過這一模一樣的床帳，可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來了。

“侯爺，太醫為侯爺煮的醒酒湯好了，奴婢伺候侯爺喝下吧?！辈恢螘r，霏兒已經越過屏風而來，手中多了一個藍紋瓷碗，碗中的湯藥還氤氳冒著熱氣，她小心謹慎地端著碗，款步走近。

沈清嶼回過神看向霏兒，視線又落到她手中的瓷碗和碗中微微波動的深褐色湯藥，更是錯愕。

這一幕一句似曾相識都難以表達，如若說那床帳他從前見過，又或者說昨夜來此時模模糊糊看了幾眼有了印象，可這碗湯藥他卻記得清清楚楚，就連它的味道，它入喉的辛辣苦澀也記得完全。

“侯爺？”霏兒端著湯藥靠近，坐在床榻旁，將湯藥緩緩遞到沈清嶼的嘴邊，柔聲道：“侯爺快趁熱喝了吧，藥雖苦，但極有成效?！?/p>

眼看著那湯藥即將觸碰到他的嘴唇，沈清嶼近乎是本能的反應，一手用力一揮，那湯藥連同瓷碗一起飛了出去。

湯藥灑了一地，將地上柔軟干凈的毛毯濕了一片，那瓷碗更是撞到桌角處，叮叮咣咣碎了一地。

“啊！”霏兒尖叫一聲，捂著手忙退到一旁，她細嫩的手背微微紅腫，顯然是被燙傷了。

“……” 沈清嶼注意到她紅腫的手背，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開口道：“本侯有些不舒服，你退下吧，沒本侯的命令，不許讓人再踏進這個房間。”

霏兒吃痛，眉頭一直皺在一起，她側眸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乖乖聽話，盡了該盡的禮數后退出了房間。

沈清嶼見她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門外，方才松了口氣。

他現在自己也有些理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記憶里會存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場景，而這些場景還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如果說夢或者記憶里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剛剛他若喝下這湯藥，是不是就像夢中一樣，如墜入深淵般痛苦無助，那種感覺他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清嶼揉了揉自己疼痛欲裂的額頭，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一直盯著地上碎裂的瓷碗，和灑了一地的湯藥，怔愣出神。

難不成他有了預知未來的功能？或又是開了上帝視角？

沈清嶼搖搖頭，他不能用凡人的思維來考慮此事，畢竟連穿越這種狗血之事都發生在他身上了，還有什么事不能呢？

更新時間：2025-01-08 08:3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