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盈眉尖一跳,“父親這是知道什么隱情?”
周從儒許久才道:“當年侯爺找到我們父子,說有要事要回西北邊疆一趟。
惟一放不下的便是你,這才要匆忙將你嫁進門?!?/p>
姜盈明眸微瞇,他這話的意思,是在說爹爹當年明知道自己做的是滿門抄斬的謀逆大罪,卻還要催著周家將他女兒娶進門?
“當朝雖有罪不及外嫁女的法令,但法令之上還有圣上,萬一龍顏大怒一道圣旨,你連同周家上下,都將人頭落地。
侯爺提及驚險時,我都尚且需要考慮一二,縉兒卻連考慮都不曾,一口答應下來。
如此你還覺得他心里沒住著你嗎?”
時移世易,他如今心里已有曲云珠了,姜盈并不愿同別的女人共享丈夫。
一心一意在古代只針對女性,對男人的要求最高不過雨露均沾。
一妻多妾的古代向來如此、實屬正常,可姜盈卻不想隨大流。
何況,她心里早已沒了周縉。
姜盈道:“可我心里沒他了,這么湊合著日日膈應不痛快,不如趁早丟開手,互不耽誤?!?/p>
周從儒提從前過往,本意是想讓姜盈知道,迎她進門那是冒了全家人頭落地的風險。
她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知道這些,哪怕是周縉負了她再娶,她也會因為救命之恩留下來。
卻不想她竟只說了句無關緊要的話,恩情之事提都不曾,還真是錯看她了。
正想著要怎么開口,姜盈頓了頓道:“父親方才也說,本朝雖有罪不及外嫁女的律法,可律法之上還有圣上,謀逆之罪可大可小。
圣上只需一道圣旨,周家上下哪怕是只老鼠都恐難幸免。
父親冒著全家人頭落地的風險,讓我進門庇護于我,這份救命的情義我認。
除了這宅子,我手上的銀錢和產業會留一半在府里,妥善經營,家里幾個小爺讀書將來娶妻生子,幾位姑娘的嫁妝,都有了。
只當是略報父親當年搭救之恩,往后府上銀錢上若再有難處,能幫我也一定會幫。
只請父親同意我與大爺和離?!?/p>
周從儒一點沒聽出她話里‘救命的情義我認’的奇怪之處。
只是納罕這三年,姜盈一向溫順賢淑,從來都是周從儒說什么,她聽什么,不曾違逆。
實在不知姜盈如今這是怎么了,不僅次次駁他,態度還很堅決。
她這口氣,哪里是報當年搭救之恩,分明是拿宅子和那一點點銀錢、產業做籌碼換一紙和離書。
能全都要的,何苦只求區區一半,更何況姜盈很善經營,只要她仍做周家婦。
周從儒帶著怒氣道:“盈丫頭,父親是看中你名下產業的人嗎?
你爹爹既將你交托與我,我自當履行長輩職責管教你一二。
你方才也說,縉兒當年冒著全家人頭落地的風險娶你護你,這是大過天的救命恩情。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報,救命之恩你不知恩圖報就罷了,還要為了娶平妻這等小事要同我們恩斷義絕。
這是為人之道?
你爹爹雖軍事繁忙無暇管你,可到底給你請過先生教過道理,這才幾年全都還回去了?
如此行徑,你爹爹泉下有知該當如何?”
果然是混久了官場的,幾句話不僅名正言順的給她上了報恩的道德綁架,還牽扯到了教養問題,甚至拽上了不知埋在哪個九泉里的姜無疾。
可惜姜盈并不是生活在后宅的古代無知婦人,只能任他哄騙過去。
當年皇帝留她不殺,一來在皇帝看來她不過一個孤女,且又嫁了個毫無根基的窮酸書生,再掀不了任何風浪。
二來姜無疾在百姓間的威望還是有的,趕盡殺絕不如放她一馬給自己留個仁義寬厚的好名聲。
當初周從儒應該是揣摩到這一點,才會答應她進門。
且當年事發后,她從姜無疾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那兒拿到過他留的信。
知女莫若父,姜無疾知道她最不喜拖累旁人的性子,怕事發后為了不拖累周家人,鬧著要休書自請離去,如此便給了有心人彈劾殺她的理由。
也是怕事到臨頭周家人退縮,一紙休書將她趕出門。
留信告訴她事情都是安排好的,不會有人彈劾處置她這個外嫁女,即便有人彈劾也能駁回去,她和周家都是安全的。
甚至怕她不信,還具體的說了是如何安排到萬無一失的,且已許過了周家好處。
知父莫若女,姜無疾最怕虧欠旁人,雖未明說許過什么好處,但肯定是許了。
哪怕如此,當初事發時,姜盈還是讓二叔周從興寫了封休書予她。
至于為什么是周從興寫,因為周縉外放,周從儒偏又在這個時候被派去修皇陵不在京中。
塵埃落定后,休書的事便沒再提起。
兩廂情愿達成協議且沒受任何損失的事,感激的話她說,那是出于禮貌。
而他周從儒卻當她不知內情,拿出來道德綁架她,官場上混的人還真是什么話都說的出來。
一碼歸一碼。
再周密也不能保證百分百,何況對方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皇帝,娶她多少還是冒了些風險的。
退一步說,即便姜無疾已安排的萬無一失,周家不過做個順水人情。
可如若周家不愿意,姜無疾也勉強不得。
宅子和一半的銀錢、產業就當是給周家的回報了。
畢竟給不給回報不能以對方是否付出、付出多少做判斷標準,而是自己有沒有受益為標準。
身外之財和姜盈一條人命比起來,還是賺了的。
當然,前提是周從儒愿意接受。
只可惜,周從儒如今這樣子,一看就是貪心不足的,他不僅想全都要,還要讓她留下來繼續當牛做馬為周家創造更多財富。
也不知他這是拿她當無知蠢貨,還是信仰仁義道德的老好人。
顯然她兩者都不是。
姜盈勾了勾唇道:“父親教訓的是,我如此行徑確實忘恩負義了些。
可要是繼續留在府上報救命之恩,便既要眼瞧著大爺夫妻恩愛,還要老媽子似的當牛做馬伺候左右,這樣的日子比吃餿飯還要叫自己受委屈。
要想不受委屈,便只能丟下周家這碗飯舍下恩情不報瀟灑離去。
人生在世,豈能人人都對得住。
在對得住旁人和對得住自己之間,我選對得住自己。
父親也不必用‘有恩不報非君子’的話來道德綁架我。
一來,我并非什么君子。
二來,我忘恩負義自有忘恩負義的報應等著我,如今這般權當是父親當初看錯我的報應。
咱們各領各的報應便是。”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姜盈再次將主題拉回談判桌上,“和離之事,我意已決。
大爺只要同意與我簽和離書,我說到做到,將這宅子和一半財產留于府上。
不過,我只等三日,三日后若還是拿不到和離書,我便到京兆府請京兆府尹裁奪和離,到時宅子、銀錢、產業府上一樣也別想。”
更新時間:2025-01-07 09:3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