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顧及答應江無痕之事,離遙早早梳洗完,坐在銅鏡前。
她摒棄平日所穿的長袍,換上一件藍白相間的窄袖勁服,腰封繡著精致云紋,其間綴著兩串銅錢瓔珞。她腦后的發包被一根鮮紅發帶束起,尾部串著珍珠的緋色流蘇,肆意掛落肩膀兩側,微微搖曳。額間戴著金紅色發繩編織的玉石額飾,兩縷鬢發隨意垂落。雖有珠飾點綴,但恰到好處,并不華麗繁瑣,顯得整個人利落十足。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離遙整理好發帶,起身打開門。
尚未看清來人面容,淡雅的梨花香氣已撲面而來。
不知為何,她今日醒來本感心口隱隱作痛,這香味卻意外令她感到舒緩。
宇文酌站在門外,身著一件簡樸的黑色直?,長發用一根木簪挽于一側,耳后別著幾朵素雅的玉蘭。
離遙認出了他。意識到是公主注意到昨天他們的互動,于是將他送了過來。
“小姐,奴可以進去嗎?”他左手托著衣物,右手銀盤中盛著糕點,略顯局促問道。
離遙隨手捻起一塊糕點,拒絕,“我有事,東西你都放回去。”
隨后關上門大步直奔花園。
“怎么還不來?”江無痕靠在樹前,翹首以盼,小聲嘀咕,“難道是忘了?”
正當他思忖之際,離遙自背后緩緩走近。
她不禁皺著眉打量江無痕那一身金銀珠飾:他穿著一件淺白色圓袍領,衣上繡著深藍色山水紋路,身后拖著長且輕盈的淺色羽紗。左耳佩戴白色羽毛耳墜,脖間系著一條古銅長命鎖,岫玉雙面玉璜交疊漢白玉、松石碎石、米黃玉等配珠,壓于淺藍色蔽膝前,叮當作響。更不用提他那頂華麗純銀發冠和寶石玉簪,極盡奢侈。
離遙只覺得眼睛疼,“你這什么打扮?”
江無痕聽見聲音,欣然回神,“你終于來啦!”看見離遙不同昨日風格的打扮,他怔了怔,發出感慨,“哇......”
察覺到離遙疑惑的眼神,他忙解釋道,“沒什么,就是......離遙你這樣打扮,看起來好年輕啊!啊不是,我也不是說你之前很老的意思......”
離遙打斷他,“你確定要穿成這樣和我打?”
江無痕沒想到她是這般教法,撓了撓頭,“可是這才第一天,你要不要先教我點什么?”
“無樂門向來如此,只憑真刀實槍,究竟領悟多少,全靠自己。”離遙走至稍遠的地方,拔出九皋指向他,“拔劍。”
江無痕正了臉色點頭應聲,寶劍隨即出鞘。
離遙一個拋劍動作,隨后飛身刺來,江無痕反應迅速格擋,她順勢收力,劍腕花轉身刺劍,而后一個回身點劍。劈、刺、削、挑,她的劍極快,招式更是層出不窮。江無痕甚至看不清她手中的劍影,只能憑借劍風和對危險的警覺勉力防御,毫無回擊之力。
隨著兩把劍不斷交鋒,劍身微微顫抖,發出錚錚劍鳴。離遙劍柄繞指一圈,劍身隨之反向,而后毫不猶豫一刺。
江無痕立刻頓住。劍刃正好橫在江無痕脖間,分毫不差,刃下隱隱有血絲滲出。
離遙微側目,“如何?”
江無痕本想說有點疼,但迅速改口稱贊,“不愧是我江無痕一眼相中的師父,太強了!”
“......”離遙有的時候真的很想有吐槽的人設,收劍回鞘,“我是說,是否有所領悟。”
“哦哦!當,當然有!”江無痕捂著脖子,“即使對手實力相差過大,我也該尋找時機反擊,一味抵抗只有敗勢的結局。”
離遙點點頭。
從剛剛的交手中,她看出江無痕身手不凡,甚至稱得上一句很強。但她僅不過五成功力便使得他毫無還手之地,可見他的修習之路仍很長。
離遙注視他的脖子,“回去抹點藥膏。”好吧她承認,明明能收手,卻故意傷到他。
既然收了拜師禮,她自然會好好教習。甚至首日,她還換上新衣裳發飾以表重視。可江無痕卻穿著一身繁瑣到走不動路的衣裳,哪里有好好學的意思?
給予一點小小的教訓也是理所應當。
“藥膏?我帶著呢!”江無痕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個藥罐,“我看不見啊,有銅鏡嗎?”
離遙淡然指示,“哪里疼擦哪里。”
“不要,我擦不準。這氣味太重了,擦多了滿身藥味,你幫我指一下?”
離遙雙手環胸,事不關己地輕抬脖頸,“脖子上。”
江無痕氣憤,“你怎么這樣?!”隨后蹲在地上,憑著湖光的倒影涂抹著。
離遙在他涂藥之際走到他身旁,“有治燙傷的藥膏嗎?”
江無痕涂完藥起身,“有啊,我找找。”
隨后,又不知從何處摸出一瓶藥瓶,遞給她,“給你,你燙傷了嗎?”
“謝了。”離遙接過,“那晚你逃脫,用的是什么暗器?”
江無痕想了想,意識到她說的是初見時的情況,“哦!你說“殘魂煙”?那是我們撤退的時候用的一些小把戲。咳,你,你把那次忘掉!我才不是落荒而逃!”
離遙應了聲,“你隨身帶著嗎?我想看看。”
江無痕老實搖頭,“沒有呀,平時帶這個干什么。不過你喜歡這些的話,可以找宇文憐,這些都是他倒騰出來的,他最喜歡研究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哦對了,你沒去過他臥房吧,哇,那叫一個壯觀......”
勁服下的離遙身姿伶俐,英姿颯爽,頗具灑脫女俠的意氣風發,與她本人略顯冷漠的性格相得益彰。
玄宓與宇文憐頻頻投來目光。盡管這目光不含任何惡意,但離遙略感不自在,于是她抽出九皋劍鞘“啪——”地置在桌上,透露出微妙的警告之意。
兩人立刻作若無其事狀,移開視線。
玄宓正色,輕咳一聲,“明日我要進宮面圣,遙可愿隨我一起?”
離遙點頭,“需要殺誰?”
玄宓一愣,忍俊不禁,“并非是要你動手,只是想帶你去熟悉一下宮內。”
“宮內規矩森嚴,不可隨心所欲,你一人難敵眾多禁軍。”江月白冷冷提醒。。
離遙總覺得江月白不知為何對她心有怨氣的模樣,“我沒有要隨心所欲的想法。”
江月白側過臉去,留下一顆系著青玉吊墜的后腦勺對著她,淡淡回應,“最好是。”
離遙不禁皺眉,伸手拽住了搖曳的青玉吊墜。
江月白感受到力度,微微訝然回首看她,又有些生氣,“你做什么?”
離遙回應,“這兩日你我相安無事,你為何總是這般態度?我看在殿下面子上對你多有忍讓,你不要得寸進尺。”
玄宓笑瞇瞇地拱火,“不用看在我面子上......”宇文憐趕緊為她奉茶制止她的下文。
江月白快速抽回吊墜,“看來你的忍讓也沒有多少耐心?”
離遙握緊九皋劍柄。
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二人冷冷對視,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宇文憐趕緊看向玄宓尋求緩解,然而卻見玄宓神色悠然端起茶,輕啜幾口。
這兩人真要打起來啊!
宇文憐扶額,苦中作樂心想:嗯,公主這好心態,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對峙中的離遙側眸不經意看了眼玄宓,玄宓一手撐住額頭,淡笑著回望她,她眼中并無任何責怪之意,仿佛對即將發生的沖突不甚在意,大有任他們鬧的意思。
“......”離遙垂下眸,松開劍柄。
她伸手拿起一只空茶杯,倒滿茶水,然后擱置江月白面前。動作自然不如侍女那般輕柔,卻令宇文憐深感驚訝。
她并非不會看人臉色,而是她一向憑借武力說話,又鮮少融入人群,已經很久不需要壓抑自己的脾氣了。師父曾說過她心性傲慢,當真一針見血。
這算是道歉的意味,但正因為是離遙所為,江月白眨了眨長睫不明所以。
“我若做了什么令你不虞之事,請直言,我猜不透旁人心思。”
離遙能為了殿下說出這般服軟的話,讓宇文憐都想立刻掐住江月白脖子質問他還有什么不滿意。
但江月白依舊神色淡淡,不接茶,“是了,旁人妄圖猜測你的喜好性情都被你冷言威脅,但有些人,卻是直接被你抱在懷中?”
離遙蹙眉。
所以,他是因為自己擅自觸碰那名病弱男子為公主感到不滿?
聽師父說過,山下男女確實有大防,尤其是有家室之人,但她甚少在意這些規矩,想來那男子生得貌美,大概是公主的人。
玄宓面露困惑,宇文憐連忙打圓場解釋,“駙馬是意外摔落在池塘邊,離遙好心送他回房間,只是正常接觸,月白你休要胡說。”
玄宓頓時了然點點頭,“原來你們見過。云意身子不好,遙,多謝你。”
不對,她明明曾經對公主說過此事,為何公主卻是現在才知道她見過駙馬的樣子?
離遙回憶,她當時對玄宓說的話。
她當時說,她見到了玄宓想救的人。
所以,公主所求續命丹為救者,另有他人?
更新時間:2025-01-07 14: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