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酒樓,乃京城之翹首。坐落于繁華的長安街,每天迎來送往的都是京城的高官顯貴、文壇巨匠以及富商巨賈。酒樓的每一磚每一瓦都透露著非凡的氣質(zhì),金碧輝煌的裝飾、精致的園林布局,空氣中彌漫著淡淡酒香,令人沉醉其中。
靜謐的空間,桌上擺滿精致菜肴,二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言。
白承簡率先打破沉默,“離女俠是京城本地人嗎?我很好奇你們這樣古道心腸的大俠,一般靠什么維生呢?”
“押鏢或者接些懸賞?!彪x遙回答。
白承簡繼續(xù)問道,“不知離女俠師從何處?”
“無樂門?!彪x遙快速吃完,為了避免白承簡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她決定搶過主動權(quán),“我也有問題想問將軍,面對那般情形,竟不敢拔劍斬宵小?”
白承簡像是被問住,一時間回答不上來,“......我的劍,只斬來犯異族,不可傷害平民性命。”
“是嗎?!彪x遙放下竹筷,直視白承簡,似要看透他心底,“將軍當真光風(fēng)霽月,秋毫勿犯?”
白承簡察覺到她笑吟吟的眼中,寒意一閃而過。
“你口中的是圣人,我尚且不足。戰(zhàn)爭死傷無數(shù),誤傷之事在所難免。”
他沒有正面回答離遙的問題。
離遙笑笑,那笑容不露任何情緒。她換開話題,“說起來,剛剛藥鋪里的那個人是?”
“他是我的副將李榷,也是我的生死之交?!卑壮泻嗇p嘆一口氣,“戰(zhàn)場上數(shù)次九死一生,若不是他和兄弟們,我恐怕難以支撐至今。還有,赤風(fēng)......”
“此事我有所耳聞,將軍節(jié)哀。”離遙仿佛抽離自己所有情緒,以旁觀者姿態(tài)冷眼看著自己惺惺作態(tài)地故作憐憫。
白承簡平復(fù)心情后問道,“離女俠為何突然提起我的副將?”
離遙說出原委:“我有一位師姐,曾聞她父親是白家副將。此次下山我想順便拜訪她,不過周轉(zhuǎn)許久,未曾打聽到她的消息。你的那位副將看起來很是年輕,應(yīng)該不會是她的父親。”
白承簡聞言,臉色微微凝重,“你的那位師姐,叫什么名字?”
“她姓范?!?/p>
白承簡頓時心中了然,“范家之事......你師門難道不曾告訴過你嗎?”
離遙面露疑惑,“什么?”
白承簡深吸一口氣,“五年前范副將因貪戀軍功,延誤軍機,圣上震怒,下旨誅范家九族?!?/p>
此言一出,離遙打翻茶盞,滾燙的茶水沿著她的掌心順勢流下,而她渾然不覺。
“離遙!”白承簡立刻抓起她的手,上面已經(jīng)一片紅腫,“有些事陛下不愿提及,臣子百姓也選擇遺忘。我告訴你此事,便是希望你謹言慎行,不要再提,以免引火燒身。”
“不愿提及,難道是其中有隱情?”
“不,正是因為事實確鑿,陛下才會如此憤怒?!?/p>
離遙抽開手,垂眸不語,心中似有難以言說的情緒。
許久,她才幽幽嘆了口氣,“我想回去休息,白將軍,告辭?!?/p>
兩人一同走出一線天,白承簡抱拳,“離女俠,后會有期?!?/p>
離遙目光快速掃過周圍人群,輕聲道“再會?!?/p>
兩人分別離去。在他們走后不久,白家馬車從一線天的另一道門行遠。此處人煙稀少,離遙不知何時折返回來,有些惋惜時機錯過,沒叫白承簡看見。
夜探醉紅塵時,她聽見成王對白冠州提及,希望白承簡交出兵權(quán),并且與他的另一位親信聯(lián)姻。
對第一件事,白承簡未表態(tài),但聯(lián)姻之事,二人不謀而合。
于是便出現(xiàn)白冠州與其他大臣私下會面的一幕。離遙推測,以他父子二人之間的嫌隙,此事白承簡很有可能一無所知。
真替他可惜,錯過一場好戲。
白承簡回到府內(nèi)時已近黃昏,李榷簡單回稟后,兩人一起走向后院。路過白夫人院前,只見一名丫鬟跪在鵝卵石上,雙膝的衣裳已滲出血跡。
丫鬟見到白承簡,因不能起身,只能繼續(xù)跪著行禮,“見過將軍。”
涉及母親院中的事,白承簡不便多管,只問道,“你為何跪在此處?”
“奴婢惹如夢姐姐不悅,所以被罰跪三個時辰?!?/p>
白承簡知道如夢是母親一直以來的貼身婢女,在下人中極有威望,但她無權(quán)懲戒其他奴仆。于是他讓丫鬟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怯怯地抬起頭,“奴婢珠兒?!彼菝睬逍悖浑p明亮的眼睛十分討人歡喜,額間有朵菱花胎記,并不可怕,倒增幾分活潑。
“回去吧,若再被刁難,便叫她來找我?!?/p>
“多謝大人!”珠兒滿懷感激,捂著雙膝一瘸一拐走遠了。
李榷搖頭嘆氣,“將軍何必管這等閑事呢?!?/p>
“我早看母親身邊那幾個仗勢欺人的東西不順眼,是時候該清理一番。”兩人說話間,步入書房,“李榷,當年范家有過幾個孩子?”
“范家?是范副將?”李榷壓低聲音回憶道,“我記得他只有一個女兒,視若珍寶,你應(yīng)該見過的?!?/p>
白承簡努力搜尋這段記憶,無果,“何時?我竟毫無記憶?!?/p>
李榷也想不起具體年份,“我記得那年西域畫師進京,大將軍將人請來,為眾人畫像,那還是范副將第一次帶女兒露面。最后畫師還為我們所有人繪制了一幅合畫?!?/p>
白承簡似乎有所想起,,他立刻起身翻找,“我想起來了,那幅畫還留在府內(nèi)。李榷,你去母親那邊,詢問是否見過這幅畫?!?/p>
“遵命!”李榷應(yīng)聲,迅速離去。
白承簡對那名女子的容貌、聲音、姓名都記憶模糊,但他僅有的記憶里,范氏女身體羸弱,身上裹挾著濃厚的藥材味,仿佛是整天泡在藥罐子中。偶爾聽母親提起過,她幼年喪母,因身體緣故常年待在家中休養(yǎng),未曾聽說過她外出修行。
為何在離遙口中,成了她的師姐?
她在騙他?可是為什么?還是其中另有誤會?
白承簡推開塵封已久的抽屜,終于發(fā)現(xiàn)一盒滿是灰塵的長木匣隱藏其中。
他打開匣子,緩緩展開宣紙。
畫上人物眾多,白承簡快速掃過,最終目光定格在最右邊端坐的女子身上。
透過泛黃的宣紙,白承簡目不轉(zhuǎn)睛,長久凝視著女子的五官面容,眼中翻過驚濤駭浪。
他拂過紙上女子額間的菱花胎記,喃喃自語,“一模一樣......”
西域畫師神來之筆果真驚人,連胎記都能畫得分毫不差。
那丫鬟如今叫珠兒。
怎會這般巧?!為何已死之人成為了府中丫鬟?
白承簡覺得荒謬又驚悚,后背浸濕一層冷汗。他在夢魘中掙扎時的暈眩感再度襲來,此刻已分辨不清身處何處。
是己身化蝶,亦或是蝶夢己身?
然而等待他的是更加殘酷的事實。
李榷歸來,急匆匆告知他,珠兒與如夢鬧成一片。
白承簡本就打算再與珠兒詳談一番。
兩人朝白夫人院落走去,途中遇見剛歸家的白冠州。白冠州正想同白承簡商量聯(lián)姻之事,于是放緩了態(tài)度,想喚住他,“承簡啊......為父......”
白承簡卻視若無物,大步流星與他擦肩而過。
白冠州感到顏面盡失,怒而呵斥,“逆子!”
李榷緊跟白承簡急切的步伐,“將軍,您同大將軍好歹也是父子,何必呢......”
“我同他無話可說?!卑壮泻喢嫔渚幊?。
李榷嘆了口氣,他清楚這對父子倆曾經(jīng)也有過一段和諧的時光,如今卻不知為何如仇人般水火不容。
穿過長廊,遠遠傳來如夢的叱罵聲,白承簡推門而入,卻目睹令他徹夜難眠的一幕!
珠兒眼中含淚解釋,“是將軍容我起身的!”
“將軍會關(guān)心此等瑣事?賤人,竟敢欺上瞞下!我看你得寵幾天,越發(fā)不知天高地厚!”如夢獰笑。
珠兒被推搡著,淚流滿面,被她逼得步步后退著,離身后的水井越來越近,但兩人渾然不知,仍爭執(zhí)不休。
“不是得意囂張嗎?如今裝可憐給誰看?夫人可救不了你!”如夢再次狠狠抽了珠兒一耳光。她手勁極大,珠兒尖叫一聲,撞上井口,腳下失了平衡,整個人直直掉入深不可測的水井中。
更新時間:2025-01-07 14: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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